一九二零年,记者到轧钢厂做了一次实地调查,想知道留学生的做工生活,也为他们谋求一些改变。
因为是柯明挽牵线搭桥的,所以他一边做工一边带记者宋子喻四处参观,“每日工资不到二十法郎,而即便是这样的工作,如果迟到,做工慢……还会被扣工钱,甚至是被辞退。”
“竟然是这般苦。”宋子喻很是气愤,来法留学的人全部是优秀学子,国家最好的头脑却是来这里做苦工,他怎么可能不为之愤怒呢?
有的学生已经做了几个月的工,手上已经有了厚厚的老茧,面容憔悴,说话也没有稚嫩天真感,竟没有一丝像学生的地方。
宋子喻见状又询问了很多话,知道这些学生公请一个人教法文,在晚上,学两点钟,提出要去听一下,顺便看看宿舍的样子。
到了夜里学法文的时候,全因前些日子教法文的老师来发了脾气,这次就没有旷课的学生,宿舍里已经坐满了人,很难再多坐一个人。
“跟我挤挤吧。”蔡明东很是关心新来的学生能否得到更好的待遇,所以把记者叫到自己身边来,在老师没来前,他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好。”
有的人在吃饭,有的人在练习法语,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笑闹,互不干扰,这边的蔡明东和宋子喻说得投机。
“我和辰皑都认为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华法教育会的失职,必须要让他们给勤苦的赴法留学生们一个交代。”
“自然。”
宋子喻心知这么做可能会得罪一些人,所以紧张到额头出汗。
“若是不管不顾,只怕是要寒了留学生们的心。”
“来了,来了。”
众人顷刻间安静下来,一言不发,在吃饭的人放下食物,在看书的人放下书,聊天的人更是正襟危坐。
“谁来了?老师吗?”
“很是难搞的人,但非他不可。”
“为什么?”
“没钱啊,就他不收任何钱财,只希望得到耀武扬威的机会。”刘伟林仍然喜欢在褚裟背后开他的玩笑,当然也被进门的褚裟听到了,脸色顿时白了,只期盼这位少说一句朗朗乾坤。
“你们把书都拿出来。”褚裟对课堂的掌握力有多强,他一眼就分辨出陌生人,和宋子喻对视一眼,看见对方撇开视线,这才打开教案。
有人说悄悄话,被一个纸团丢中额头,立马端正态度学习。
刚开始的时候,有很多位留学生都不服这个法语老师,对方年纪和他们一般大,很能拿架子,傲慢无礼,又迂腐至极,但是上过一堂课,就被此人深深的爱国情和荣辱心折服了。
柯明挽不是因为一节优秀的法语课就转变了对褚裟的态度,他当时缺席了,在读书会研究新书。
褚裟知道少这么一个人,便要找,只可惜他连续找了几次都没堵到人,因为柯明挽半夜起来去市场打杂。
书童庆榆忍不住劝自己阿哥放弃,不要折了脸面。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无视我的人。”褚裟那叫一个倔强,他硬是问到柯明挽打杂工的地方,坐车追过去。
车还没停稳,他就急不可耐地下去了,差点被绊倒了,好在被庆榆扶住了,他甩开这个碍事的搀扶,急匆匆去菜市场,此时的天还没有完全亮。
“阿哥,您慢点。”庆榆对脏乱又吵闹的菜市场充满了抗拒,“要是老王爷知道阿哥来了这种地方,还不扒了我的皮?”
褚裟踩在有水洼的地上,他嫌弃地看着皮鞋上的泥点子,庆榆过来给他仔细擦去。
“阿哥,您还是回去吧。”
“我看见他了,就这么一个华国人。”褚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于是趾高气昂地过去了。
柯明挽看着那根眼熟的辫子,他又看了看正在搬东西的同学,随后果断推着车子绕开了两个人。
“他在推蔬菜,我真不是柯明挽,你找错人了。”
“哦。”褚裟回头看周围的人,没有柯明挽的影子,原来他去送牛奶了。
“阿哥,您还要找他?”
“必须找到,我要让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珍贵的人。”褚裟说到最后,得意地笑了一下,露出两颗虎牙。
柯明挽骑着自行车送牛奶,他刚在一栋房子前停下,就看见褚裟从拐角冒出头来,“你怎么阴魂不散?”
“大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阿哥?”庆榆开始吹捧褚裟,他那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像极了狗奴才,柯明挽对此不屑一顾。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褚裟没记住顾家青的名字,他决定直接略过,“你们请我教你们法语,可你三番两次的缺席,这是在羞辱我吗?”
“没有,只是我很忙,比如现在,我必须把牛奶送完才行。”
柯明挽的神情很认真,这让褚裟有一些的心虚,他绕开对方把牛奶送给房子的女主人。
庆榆在一旁直叹气,“您别让,他又没有道理。”
“有啊,他要赚钱读书的。”
“那他也不能无视您。”
“你说得有道理。”褚裟点点头,他不想耽误柯明挽做工,但对方也不应该浪费他的时间,“但我们还是等他忙完再来吧,也是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柯明挽半夜去市场干杂活,早上送牛奶,就为了白天有时间去图书馆看书,而且他一看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全靠书籍这个精神食粮。
因为是图书馆,褚裟进来的时候尽量轻手轻脚,而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柯明挽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你……”柯明挽真被褚裟给吓了一跳,对方手里还拿着法棍,似乎是准备打自己,他挑眉。
“你饿吗?”褚裟果然心虚了,他挤出一个笑来,“那我不是怕你饿嘛,饿肚子心情就不好,你万一打我怎么办?先吃一点吧。”
柯明挽的手里被强行塞了根法棍,接着他就见褚裟找了个地方,摆好姿势看书,那样坐着非常累,不过也是褚裟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能坚持住的贵族仪态。
他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褚裟整体上很懂礼节,不过分。
“过来。”
褚裟的后领子被柯明挽拽住了,他碍于环境没有多言,心里却恼怒对方如此粗鲁,十分讨厌。
“你想什么呢?”
“不告诉你。”
“你怎么对我这么执着?”
“这当然是怪你了。”褚裟抱着胳膊睥睨一切,“你按时去上法语课,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了。”
“我有事要做,你忙你的,我做我的工。”
“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不要为俗物错过像我这样的瑰宝,得不偿失。”
“你怎么能这么自恋?”
“难道我不尊贵吗?”
“你证明一下。”
庆榆可以想到他们阿哥会做什么事了,他想要拦住,但是显然主子一意孤行。
褚裟站在街边,他周围有路人,但没有关注他们两个的,他转了个圈,“你看出来了没有?”
“你真是……”柯明挽笑出声,他这两天没办法生褚辫子的气,这人很有意思,“你再转一圈,刚才我没看仔细。”
“我慢慢转,你仔细斟酌一番。”褚裟转完以后,发现柯明挽走了,他气得头晕,差点摔倒。
“阿哥,我光看您了,忘了盯着他。”
“别扶我,追他。”褚裟要被气死了,“居然耍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耍我,此仇不报,王爷府的颜面何存?”
“阿哥,您要是不折腾,王爷府的颜面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你这狗奴才,帮着外人欺负我。”
“没有,我们追他,让他知道得罪您的下场是多么的可怕。”
“算你识相。”
褚裟到下一个地方的时候,柯明挽是在建筑工地搬瓦。
“他怎么干这么多活儿?”
“您是来找他麻烦的,怎么现在还心疼起人了?”庆榆有点不高兴了,他们阿哥从来都是只关心自己是否守住了身为贵族的尊荣。
“我心疼自己还差不多,疼他干嘛?”褚裟觉得庆榆的话不可理喻,“你想啊,他这干的活儿那么重,力气好大,万一他能一个打俩,我们的处境是不是就有点危险?”
“后来我诚恳地向他认错,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柯明挽是这么跟宋子喻说的,他看见褚裟拿着课本离开,把人叫住。
褚裟冷哼一声,他要对所有人表达自己的不屑,任凭柯明挽怎么哄他,就是不过去。
“给我过来。”柯明挽没有耐心了,吼了一声。
“叫他过来做什么?”
“教育会的会长跟他有点亲戚关系,我们商量一下事情,看怎么解决比较好。”
“你好,我是报社的记者。”宋子喻是公费生,他们办了个报社,因为资金充足,所以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困难,衣着打扮就看得出来闲适。
褚裟只看了一眼,他动作很快,不等宋子喻意识到打量他就做了判断,“你好,我叫褚裟,是个无业游子。”
“我好像听说过你。”
“别信谣言。”褚裟随性地摆摆手,不客气坐在床上,“我比传言更难沟通。”
“能不能带我们进慈善晚会?”
“好。”宋子喻做这个决定还挺犹豫,因为他心里想着出名,又怕惹事,左右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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