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勤工俭学刚开始,华法教育会做了一定的工作,法方配合也较积极,所以学生们大都找到了工作,就是没有那么轻松。
到了第二年,勤工俭学生接近两千人。
他们排着长长的队等待入住,可是房屋不够用,甚至是搭了个棚子供人休息,就连工作也得自己找。
蔡明东来这边是看一看新来的学生是怎样一种情况,他是很能忧国忧民的人,自己还每天忙到没有时间休息,但仍然要抽出时间关心同学,关心新来的学生,关心在法做工的华国人,同伴都叫他“操心家长”。
“咱们的操心大家长去哪里了?”
“去看新来的学生了,他说只有实地调查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还说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要实业救国。”
“我还要跟他商量读书会的事,要不要请那位过来一起。”陈恩叔说的是褚裟,他们这个法语老师也讲了好多次课,也许可以请过来一起读书和谈话。
“我觉得不行。”刘伟林正在煮饭,“你们不要以为我因为给他端茶倒水就对他很有意见,其实他这人也有一些优点,但终究还是封——建社会的残—余势力……你们怎么突然立正了?”
“因为‘那位’过来了。”褚裟扫了一眼众人,轻巧地展开扇子,“不欢迎我啊?”
“没有,坐,快请坐。”
“我坐床。”褚裟不喜欢这里的凳子,太粗糙了。
“坐柯明挽这里,他的床软。”
柯明挽此时正坐在床上专心看书,他挪了挪身体,给褚裟让出一块地方,“您这么有时间吗?”
这里都是勤工俭学生,一般公费生是不会来这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圈子。但褚裟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他先是前朝的公费生,后来又是自费生,整日不是窝在公寓里,就是参加各种酒会,衣着光鲜,身后跟着小厮,端着阿哥的架子,不招人待见是难免的,不过他在法国人那里很有面子,大概是他身上特有的贵族魅力在作祟。
“我要跟你们说再见了。”褚裟让庆榆把法棍放下。
“是我们做得有不好的地方吗?”顾家青是真诚相待,性格也很温柔,他一开口往往有让人稳定下来情绪的效果。
褚裟对顾家青的态度好很多,他诚实地讲述了自己不高兴的地方,“你们现在来学法语的人是越来越少,我肯屈尊纡贵地来给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讲课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也不求那钱财,只希望你们能有所进步,结果你们却是不尊重我的付出。”
“原来是这样,那你生气是应该的。”顾家青看褚裟脸色转变了,又给他一杯水,让对方润润喉咙,他就像温柔的邻家大哥哥,耐心地看着褚裟闹脾气。
「顾家青,字称满,在反动派镇压学生闹事时,为保护学生,死于乱枪之下。」
“我本来打算让庆榆过来通知你们,可是想到你当初三顾茅庐的诚心,我决定亲自过来说清楚缘由。”褚裟轻巧地一甩袖子,轻轻扫过对方的眼睛,“我说话的时候,放下你的书,这是礼数。”
柯明挽看了一眼抬着下巴的褚裟,他放下手里的书,“您身穿绸缎,头戴芙蓉,皇帝迟早封您呼门将。”
聪明的人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了,在偷笑,笨点的人后反应过来,也跟着偷笑。
林奇岩便给他们使眼色,别惹褚裟生气,免得大家到时候又是听他骂上“朗朗乾坤,乱臣贼子”一通。
“你真是……”
褚裟翻了个白眼,但他也没有生柯明挽逗弄自己的气,反而指着林奇岩的鼻子,“你使什么眼色呢?”
“我,我没有啊。”林奇岩后退了一步,他求救似的看看身边的同学,“我对你们使眼色了吗?”
“使了。”刘伟林刚说两个字,就被人拽了胳膊,“没有,没有,我没看见。”
“你使眼色是觉得我这人开不起玩笑?”褚裟的手指敲打桌子,“怎么,你们是进步学生,我是封——建社会残余的糟粕,就听不得你们开个玩笑?”
“林奇岩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就是无心地那么一瞎看。”
“我竟不知道原来这宿舍还有个林妹妹。”
“柯明挽,你干嘛说我是什么林妹妹?”林奇岩没听懂,他抱着胳膊看柯明挽,“别老打哑谜,听不懂。”
“你是宝哥哥,林妹妹另有其人。”柯明挽说完拿起书继续看,好不惬意。
褚裟从柯明挽说的第一句就听出来了其中的暗语,在其他人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他气愤地伸出手掐住了柯明挽的脖子,“你这刁民,也敢如此这般戏弄本阿哥,我今天就掐死你。”
“松手,别打扰我看书。”
“气死我了。”褚裟猛地站起来,他不稀罕在这里待了,气冲冲地走了。
“你怎么老招他?”
“他不是小气的人,没事。”
“嘿,不能他不介意……你去哪儿?”
“我看看他怎么回去,别碰我的书。”柯明挽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你说他,人在的时候,他把人气跑,人气跑了,他又追上去,这对活冤家呦!”
褚裟也没走远,出了门就站在那里,他等柯明挽出来,抱着胳膊蔑视,“您是有什么事吗?”
“你们怎么回去?”
柯明挽发现庆榆跟他家少爷一样抱着胳膊蔑视自己,“快点放下胳膊,别把你家书童带坏了。”
褚裟先是要放下胳膊,发现柯明挽要露出满意的表情,赶紧把胳膊抱得更结实了,“我就不放,你怎么个意思?我在那里好认真地说话,你气我,你以为我多想坐在你床上说话吗?还不是你们那里的凳子没法坐。”
“对对对,都是凳子的错,您是宽宏大量的人物,不跟凳子计较哈。”
“我跟你计较呢。”
褚裟的表情有一些的夸张,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像铜铃,柯明挽赶紧捂住他的脸。
“控制一下,你这表情太丑,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给我走开。”褚裟拿开柯明挽的手,“你洗了吗?”
“洗了,香的。”柯明挽见褚裟皱着一整张脸就觉得好笑,伸手捏捏对方的脸,“不准这样,说了,丑。”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讨厌至极,我不要跟你们为伍。”褚裟摆摆手,“走了。”
“读书会你来不来?”
“听不到人家说,不跟你们为伍,我不跟你们。”褚裟不屑地冷笑,又抬了抬下巴,已经做到字面意义上的目中无人了,随后像个斗胜的公鸡一般离开了,背影都透着洋洋得意。
柯明挽是一个人回宿舍的,这点其他人都想到了,相视一笑。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良方,他不来今晚的读书会?”
“嗯,不来。”柯明挽啧啧两声,“撒了个娇。”
俭工生算是小资产阶级,到了新来的这群学生,几乎都是勤工生,是更苦的一群,是无产阶级。最好的就是那种公费生,有好公寓住,能不做工,悠闲自在地在学校读书,时不时享受一下法兰西的浪漫之处。
这些学生是这么划分的,如此区别出不同之处后,他们也就分成了几拨人,很难聚成一堆。
柯明挽觉得他们应该团结一致,先把华国目前的困境解决了,再来解决内部因为不同导致的意见相左,这也是他跟褚裟交好的重要原因。
只可惜,他接触了几次公费生,那些人优越感较重,更想拉帮结派,等回国的时候谋取更大利益。
“看来你抛出的橄榄枝人家没收?”
“对,没收。”
柯明挽遗憾地叹了口气,他突然一笑,“不过我也没收他们的橄榄枝,算是扯平了。”
“你心态倒是好。”
“我们现在也只能有个好心态了,不跑岂不是要被气死了?”南溪清递给柯明挽拿了一块面包,她是公费生,不过与顾家青有恋爱关系,所以才来这个读书会,恰好她也不太喜欢公费生组织的聚会。
顾家青怕女朋友饿肚子,他特意悄悄走过来把面包放在她手里。
“谢谢。”南溪清笑得很甜,她让出一些空叫顾家青坐下,这俩人是有情饮水饱,互相看看,饭都能忘了吃。
柯明挽发表完自己这些天总结出来的想法后就坐下啃面包了,他摊开本子,上面记录满满,几乎没有空地了。
“给你。”严重怀有两个本子,于是借给了柯明挽一个。
“我这个还能用。”柯明挽不太喜欢拿别人的东西,这也是他生活贫苦的原因,毕竟他在留学生里有很高的威信,只要开口自己有困难,其他人一定会伸出援手。
“华法教育会应该有钱的,各行各业都组织了不少募捐活动,现在的勤工生怎么会这么孤立无援呢?大家连学都没法上了。”魏素洁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难道学生们是被骗来做苦工的吗?”
到了夜里,严重怀发现柯明挽不仅没有熄灯睡觉,反而在写东西,“辰皑,你已经够累的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再写。”
“不,这是要紧事,不能再拖了。”
“说说看。”
“先生们和一些同学组织了不少募捐,各行各业都送来了支持,钱应该不少,可真正到我们手里的却很少,我想写信给教育会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好,我支持你。”
………………
…………
注释
身穿绸缎,头戴芙蓉,皇帝封为呼门将:谜语,谜底为公鸡,此处是柯明挽对褚裟甩袖子和高抬下巴的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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