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柯明挽仔细把西装上的尘土掸下来,然后放起来,铺上罩子。

他只有这一身西装,出门就穿身工人装,不过会被当地人看不起,进不了餐厅吃饭,但也没关系,他去华工那里吃,顺便了解他们的处境。

这里大部分的学生几乎掏空了家底才站在法兰西的土地上,他们亲眼看到了帝国主义奴役下的殖民地人民的苦难,自身也无奈地被卷入了其中。

在此境况下,柯明挽改变了自身的志向,他出国前一直认为这些欧洲国家是因为工业革命强盛起来的,华国是因为没有赶上工业革命才会落后的,只要他们全面学习资本主义国家,那就能改变国家的落后。

“即使是美丽的法兰西,幸福的也只有拥有资本的少数人而已。”柯明挽问在场的所有留学生,“那没有资本的人呢?”

方哲明摇头,他抓头发,也叹气,“我不知道,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我知道,我看见了,资本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让工人休息分毫。”魏素洁长得并不漂亮,干不了端盘子的服务员,她只能进入工厂踩缝纫机。

说是工厂,其实并不大,尤其是工作间,非常的拥挤,缝纫机紧密排列,女工们要一刻不停地踩,甚至老板只允许她们一天去两次厕所,每次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

她们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渴了就直接喝外面水池里算不上干净的生水。

魏素洁吃得了苦,但她不希望以后其他华国人仍然要吃苦,“不可以这样,我们要寻找一条可以幸福的道路。”

“读书,读更多的书……”方哲明并不是乐观的人,他只能从别人那里得来信心,“我们会找到吗?”

“我们必须找到。”

学生年纪都不大,拥有报国的热情和善良的品质,他们明明有出众的才能,却为了生活放下自尊心,穿上破衣烂衫去干杂活,每天累得要死,没什么时间学习了。

柯明挽就一次又一次的鼓励大家,带头举办读书会,大家一起分享最近读的书和学到的新知识。

不过他们现在有个麻烦,那就是不仅人生地不熟,还不会说法语,听懂老师讲课都很费劲,看懂书籍更是困难,所以要请一个教他们法语的老师。

“汗青,你法语行吗?”

“我……我行啊。”

“那你说。”

“说呗,我说……”刘伟林飘忽的眼神透着心虚,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最后丧气地一屁股坐下。

「刘伟林,字汗青,被军阀捕获后,拒不认罪,撞墙而亡,享年24岁。」

“我来。”

王勉冥思苦想,把自己会的几句来回说了三四遍,然后就被身边的人打了一拳,“你会你来!”

“行了,你们别胡闹,这样,大家都想一想合适的人选,工资最好不要太贵,我们得一起凑钱请。”蔡明东年纪稍大点,说话做事就稳重得多,人很热心,同学们都受过他的帮助。

“我同意。”

“我也是。”

林奇岩找了份在酒会上做服务生的工作,叫上了刘伟林和柯明挽,因为这俩人和他都是高个子,相貌端正,符合条件,三人当天就穿上了服务生的制服,见识了上流社会的奢靡之风。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刘伟林此人性格偏刚猛,他就是看不惯有钱人穷奢极欲的做派。

“幸好人家听不懂。”林奇岩摇摇头,“你小心没工钱拿。”

“资本家的臭钱,我还不稀罕……”

刘伟林看见一个华国人走进来,他之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实在是因为来人很显眼,虽然穿了西装,打了领带,但脑后竟然还留着一条辫子,尾部钗金,不伦不类,“你们过来看这小子什么路数?”

“啊,我知道,他外号叫褚辫子,也是留学生,不过人跟咱们可不一样,是什么前朝的贵族,可迂腐了,还活在匡扶皇室的白日梦里呢。”

“这样啊,你说他是不知道革命已经把前朝推翻了吗?怎么能让历史倒退呢?”

“你们两个别背后说人坏话。”柯明挽提醒了一句,“我们不是来吃点心喝酒的,好好干活。”

褚裟无视周围人投来的疑惑的目光,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少年。

“阿哥,这里可都是洋人。”

“嗯,我又不瞎,看得到。”褚裟走到餐桌前挑选点心,他还没有吃上一口,酒会的主人就过来了。

“您是什么人?”

“Moreau夫人邀请我过来的。”

“哦,原来如此。”

酒会的主人其实并不知道褚裟到底是不是客人,但对方淡定从容的样子和那种高贵的气质让他不敢得罪,于是他就跟对方说了很久的话,越发觉得这是位大人物,“看起来您很喜欢吃杏仁蛋糕。”

“还行吧,没有仆人伺候,实在是辛苦。”

“你们两个过来,给这位先生打包一些杏仁蛋糕,您要是喜欢这红酒,我给您也带上两瓶。”

刘伟林和林奇岩被叫了过来,柯明挽就跟着过来了,他们打包了点心,装好了红酒。

“这些给你。”林奇岩拿着点心,而刘伟林拿着红酒,他们俩把东西直挺挺送到褚裟的手边。

褚裟不接,他从柯明挽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杯香槟喝。

“你们把它们交给门童,等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会拿的,麻烦你们了。”庆榆觉得法兰西的人真不如王爷府的丫鬟和小厮,没有眼力见儿,也不知道礼数,净会乱来。

林奇岩一边擦桌子一边看这个不伦不类的华国人,他盯得太入迷,不小心把杯子碰到地上了,被酒会的主人一顿教训,工钱也被扣光了。

“一个酒杯有那么贵吗?”

“算了算了。”林奇岩想息事宁人,早点回去学习,出了门还看见酒会上那个古怪的华国人。

“你等等。”刘伟林胆子大,做事经常不考虑后果,他张嘴就叫住了人,只是褚裟不搭理他的话,“你给我站住!”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礼?”庆榆挡在主子跟前,他个子不高,所以面对高大的刘伟林有些弱势。

“没事。”褚裟让庆榆退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刘伟林,“我不认为自己和你有什么私事可以谈。”

这话非常刺耳,刘伟林立马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怒火,“你就高人一等吗?我还不能叫住你了吗?”

“先生恐怕是误会了。”

“你先消消火。”

林奇岩抱住了刘伟林,把人挪到一边,“我们不小心摔了杯子,酒会主人就扣光了我的工钱,您能不能帮忙说一下?”

“你们两个背后讲我们阿哥的坏话,不要以为他不知道,我的耳朵可都听到了。”庆榆又一次挡在主子跟前,他气鼓鼓的,“休想让我主子替你们讨要工钱,他可是王爷府的大阿哥。”

褚裟只是看自己的扇子,等到车来了,矜贵地上了车。

好半天,看着汽车彻底离开视线的林奇岩感叹了一句,“这人真傲啊!”

“我们也回去吧。”

柯明挽没有对这件事说什么,他依然不赞同刘伟林继续骂褚裟,“大家同为华国人,互相体谅吧,想来他也有难处。”

“他有难处?”刘伟林觉得好笑,“我可看不出来,奇岩,你看出来了吗?”

林奇岩先看了一眼柯明挽,而后还是附和了刘伟林,“说实话,我没看出来。”

“如今大家都在法兰西,理应团结。”柯明挽还创办了一个团结社,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同伴,大家互相支持,共同努力。

“要是再让我遇见他,我就剪了他那可笑的辫子。”

谁成想再见面的时机居然来得这么快。

有个学生叫顾家青,他找法语老师找到了褚裟头上,还说动了对方,带到了他们留学生的住所。

“你们就住在这种破地方?”庆榆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无知,不过他是对贫穷的惊叹不已,“这是地窖啊,怎么能住人?那里是炊烟吗?”

“怎么不能住人?它是有一点简陋,不过很便宜。”

顾家青并没有多少窘迫,哪怕对面的褚裟西装笔挺卓尔不凡,他也不卑不亢,“我们恐怕没有很多钱给你……希望你考虑过后给我们答复。”

“阿哥,这里实在太破了,您要是在这种地方……别说是教人法语,您就只是站着都可能生病。”庆榆的语气有点夸张,他不想让主子在这种地方多待,觉得主子多待一秒钟就要被虱子给吃了。

“那不是那谁吗?”刘伟林本来在煮白菜做晚餐,因为他们初出学校,并无储蓄,买不起炊饭的器具,四五人共用一套,所以他急着盛出来。

“啊,是褚辫子。”

林奇岩跟着认出来了褚裟,这里也没什么桌椅,他们大都得站着吃饭。

“你们来得太巧了,饭好了,过来吃。”蔡明东不认识褚裟,他也看见了对方那显眼至极的辫子,愣了一下,便也当作没看见,小声提醒林奇岩和刘伟林,“你们两个给我安静点,这是家青找来的法语□□,别给我把人气走了。”

“把凳子递过来。”顾家青热情地把凳子放到褚裟身后,他把人按下,“快请坐,把那碗也拿过来。”

褚裟轻微地一皱眉,凳子未刨光,他这娇生惯养的,委实坐不惯,面前放的炖白菜是清汤寡水。

庆榆在一旁快急哭了,他们阿哥不能吃这么差,这些人惨就惨了,别带上阿哥啊……

“不是,为什么找他?他会教吗?”刘伟林这么说话,跟他要好的林奇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帮呛了。

褚裟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急,他换了个姿势,凳子坐着很不舒服,“我可以教你们法语,而且不收一分钱。”

“你怎么这么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

“别胡说。”

蔡明东拍了刘伟林一巴掌,“那你有什么别的要求吗?我们尽量满足。”

褚裟用一只手用勺子挖炖白菜吃,另一只手指了指刘伟林和林奇岩,“我要他们两个伺候我,要端茶倒水,还要捏肩捶背……如此这般,你们可答应?”

“你再说一遍。”

“应该的,应该的。”

“那就这么定了。”褚裟把碗里的白菜都吃光了,他擦嘴的时候,一旁的庆榆收到暗示掏出钱来放下。

“你已经不收学费了,我们怎么还能拿你的钱?”

“这是我们阿哥的饭钱,你们不能再给他吃这个了,至少得是炖猪蹄,还有,阿哥只能吃软的饭。”

“噗哈哈哈——不好意思啊,这位阿哥。”刘伟林这是在故意气褚裟,“原来您得吃软饭。”

褚裟猛地站起来,大家都怕他打刘伟林,不过他只是拍了拍刘伟林的肩膀,“你们用这钱买点纸和笔,我自己带饭,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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