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是糊涂。”
荒木藤原训斥了郝云守一顿，这是他在替受了委屈的侄子出一下气，因为褚裟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之间还要维护表面的和睦。
“少佐，是您说……”
“我说什么了？”
“都是卑职的错。”郝云守忍住了，他低着头诚心认错。
“算了，别再有下一次。”荒木藤原知道针对褚裟的测试，他没有阻止和干预，因为他也想看看褚裟怎么处理。
即便褚裟最终滴水不漏地通过了测试，他在欣慰的同时，也禁不住对褚裟那极深的城府感到畏惧。
医生带着药箱来给褚裟换药，他本并不想多言语，但薛清文在一旁担心不已，“您放心好了，并不严重。”
“伤还没好就去做诱饵，你在想什么？”
褚裟等医生离开才回薛清文的话，“我得证明自己。”
“证明什么？”
褚裟垂下眼睛，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薛清文这其中的危险，反正他应付得来，“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和你去听戏。”
“你要是忙，不去也可以。”
“大佐需要我继续周转资金，这是他以及主战派和荒木一郎的拉锯战。我拒绝转移物资是因为这些钱要流进荒木一郎的口袋，他不肯拿自己的钱出来继续支持战争……是不是听烦了？”
“还能听的懂。”薛清文可不会觉得这些事情烦，褚裟偶尔说的信息对前线战局具有重要意义。
如果光是褚裟一个人不肯转移钱和物资，那他是坚持不住的，更大的阻碍是他养父——荒木一郎，那位发着战争财，利用财富挑起更大的战争。
在无利可图的时候，荒木一郎想要带走自己因为战争掠夺到的一切财富和物资，而不是听从弟弟和主战派的安排，把它们再次投入到战争中。
荒木一郎本是渔民，他教导褚裟，风浪太大的时候，放弃出海是很有必要的，至少能保住从前积累的财富。
褚裟收到了信，没有养父的命令，他不会做任何事，这点荒木藤原也清楚。
“有个少将要来，他是我的老同学。”
果然，听到这句，薛清文的注意力就被褚裟转移了，他是被少将两个字吸引到的，“什么老同学？”
为了扭转战局，日本人丧心病狂地想在战场上投放毒气，毒气的研究资料和成品由铃木苍介少将护送去前线，途经这所城市。
此前，组织接到了任务，要求获取关于毒气的资料供人研究，从而减少伤亡。
“你很好奇？”褚裟挑眉，他现在的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组织甚至怀疑过他是军统的人。
“你一个人在外面读书……”薛清文现在说谎已经不结巴了，“想来很不容易，所以我才想认识你的同学，最好是能从他嘴里知道你留学时的经历。”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开心。”
“我真看不出来。”
薛清文说了心里话，他确实看不出来褚裟的笑是不是发自真心的，也不知道对方说得开心是不是真的。
“那你就没有骗过我吗？”褚裟看着薛清文心虚的样子，“没有隐瞒过我？”
“没有。”
褚裟一边笑一边摆手，“算了，薛老师，我们别演了，没意思。”
“我演什么了？你又演什么了？”薛清文非要问个明白，他想知道褚裟知道多少自己的底细，“一直以来，你都像看笑话一样看我吗？”
“老师，我怎么敢呢？”
“你有什么不敢的？”薛清文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可是特务委员会的主任，荒木大佐的侄子，你有什么不敢的？”
“好，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风光人生。”
褚裟突然也来了脾气，他拽着薛清文的手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一拍机关，地下室的门开了，“这里有我的秘密，如果你敢进来，我就都告诉你。”
“进去就进去，我没什么不敢看的。”
薛清文也跟褚裟置气，他老是被对方骗来骗去，早就攒了一肚子的疑问，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幽暗的地下室。
褚裟跟了上去，他一边走一边熟练地打开地下室的灯，黑暗没有彻底被驱逐，反而因为有了光显得格外压抑。
“你在这地下室关了人？”薛清文不是在开玩笑，他很难想到褚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自己找。”
“行，我自己找。”薛清文看见有衣柜，心里感叹居然没有发霉，毫不犹豫地打开，发现里面都是精美的和服。
褚公馆是有过日本女人，可珠子之前就被人杀了，她的衣服也都被烧了，褚裟也不喜欢她，不可能还留下和服收藏，那这些和服是什么人的？
看了一眼沉默的褚裟，薛清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走到桌子跟前，打开桌子上的漆皮木盒，里面全是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是一个极端美丽的艺伎，她在弹奏月琴、站在樱花树下、同人交谈和表演茶道……
艺伎脸上有浓厚而精致的妆，脸是霜雪般的白色，笑不露齿，有点像一个人。
“这不是你吧？”
薛清文先是震惊，再接着否认，他希望褚裟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褚裟沉默不语。
“你在日本留学……你在留学对吧？你肯定在读书，你还能做什么？”
“荒木一郎让我学习艺伎表演，之后邀请他想拉拢的人前来饮酒……”
“别说了，别说了。”
薛清文的手颤抖得不行，他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照片了，愤怒填满了他整个人，“这个人渣，我居然还以为他……”
“你以为荒木一郎对我很好，所以我才对他死心塌地？”
薛清文冲到柜子前，他抓了一件和服，奋力撕开，随后丢在地上踩了好几脚，嫌这样的破坏不够，他又去拿刀划，“剪子呢？”
“这里应该有吧。”褚裟有点迟钝，他还没来得及找，薛清文自己就找到了。
薛清文跑出去拿了火盆回来，用火机把照片烧着，愤恨地扔进去，又把剪碎的和服条扔进去，“火太小了，这里的一切都应该烧了的。”
“我都习惯了。”褚裟赶紧扭过脸，偷偷擦去流下来的眼泪，立马转回头粉饰太平。
“这些人渣，混蛋，他们该死，他们真该死啊！”薛清文咬碎牙齿般诅咒，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从前只以为褚裟出国留学，没想到居然是做艺伎，“怎么能，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褚裟拎着被踩脏了的布条往火盆里扔，“薛老师，我会让你平安离开这里的。”
“我们一起离开。”薛清文没有那么容易被褚裟糊弄过去，他非要对方一个承诺。
“好，我答应你。”
自从秘密被揭开，薛清文全然舍弃了心中的纠结，他相信褚裟的所作所为皆是被日本人威逼利诱，并非自愿的。
“我们走。”
“还不能走。”
“铃木苍介邀请你吃饭？就是你那个日本同学……就是他？”
“还好，他对我就是普通的追求，没有逼迫我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薛清文完全不信，他算是有点了解褚裟的性子，非比寻常的能忍，“不要去，我不同意。”
“荒木一郎迟早会抛弃我。”
褚裟上来就说出自己艰难的处境，“有人想买毒气的研究资料，我来应付苍介，你去偷资料，拿到资料我们卖给好几家，赚了钱就远走高飞。”
“我还是不能让你……”薛清文摇头，他不能让褚裟再去牺牲，“不能。”
“我早就心存死志，如今能有摆脱过去的机会已经很幸运了。薛老师说要和我离开，你总得让我带点钱吧？”
“但是，日本人很坏，我不放心。”
“我应付得来。”
华丰公寓外，车子停在门口有段时间了，薛清文不愿意下来，他还想再劝劝褚裟，没钱也能远走高飞。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住的地方，日子苦点没什么的。”薛清文一向清贫，从刚遇见褚裟时，那面黄肌瘦的脸就足以说明他在物质上的贫乏。
“你必须去偷，这很重要，他的密码是纸条上的。”
薛清文万般不愿意，他是个有风骨的人，能卧底到褚裟身边也是存了想拉对方回正途的心思，就这样也痛苦了很久，何况是让褚裟牺牲色相引开一个日本人？
“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铃木苍介见到褚裟时的高兴难以掩盖，他的言行举止确实没有一点强迫褚裟的意思，热情地邀请对方一起吃饭，“这位是？”
不是薛清文想下来，是他拦不住褚裟，只能跟着下来，他脸色差极了，“我是他读中学时的老师。”
“苍介君，好久不见。”褚裟面露微笑，他面对日本人时的笑容更内敛一些，就是薛清文不喜欢的样子。
褚裟不动声色地提起铃木苍介获得了帝国勋章，一下子引起了铃木苍介的炫耀欲，对方夸夸其谈，主动跟他说起了获得勋章的重要成就——芥子气。
铃木苍介攻读化学生物学，直到他成了学院的优秀学子才被荒木一郎邀请做客，因此有缘见到了荒木家风华绝代的养子，当真是一见钟情。
“恭喜你，父亲从前就常说铃木君一定会大有作为的，果然如此。”褚裟轻轻拍手表示自己深切的钦佩，优雅地浅笑。
薛清文大脑一空，没想到日本人真的要用毒气挽回战局，有了这样明确的目标，他很难拉着褚裟离开，今天必须偷到毒气的研究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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