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4年,仙宫计划立项后的第二十四年。
人类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亘古未有的高度,量子计算机的作业范围越来越精细,上至银河下至地幔,微型探测仪和热武器无处不在。
而在征服了星空和海洋这两块最神秘的领域后,人类的**空前膨胀,为了避免内部战争,亟需为尖端科技找到新的发泄对象。
就是在这个时候,神话学家宣布,他们发现了大夏诸神的存在。
于是,在普通民众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场针对神明的狩猎和圈养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海市,仙宫计划实验室。
一位研究员抖了下肩膀,托起怀里厚重的文件,抬手敲开基地最里侧的隔离门,径直走向端坐在操作台前的女人:“程工,这是生科组筛选出来的监察者人选,体质测试和脑神经测试结果都在文件里,请您过目。”
面前的巨型屏幕上跳动着幽绿的微光,程惜文从五花八门的数据上移开视线,扫了一眼研究员手中的文件夹,一点也没有要接手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问道:“那些议会代表往里面塞了几个?”
程惜文是典型的海市女人长相,五官温柔妩媚,嗓音低回婉转,若是脱下这身白大褂,根本没有人想得到她是这个海底实验室的精英骨干。
但此时她这么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研究员立刻心里一紧,讪讪地解释道:“这个项目毕竟是议会投资的,如果真的做成了,监察者这个位置就算是人造神了,长生不老不死不灭的……在所难免的,各方都盯得紧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的科研方向逐渐转向了造物主的道路,热衷于创造那些似乎只有上帝之手才能造出来的东西,人造胚胎、人造太阳……现在连人造神明都不是梦了。
程惜文没有说话,研究员抱着大沓文件站了半天,手臂早就觉得累了,转过身把资料放在另一侧的长桌上,又忍不住劝道:“等到项目收尾的时候,您的脑波数据也会上传到仙宫中枢,也算是议会对您的一种补偿了。”
程惜文猜得到议会代表们的想法,仙宫计划是个持续千万年的超长期项目,必须有人时时待机维护。
作为仙宫计划首席工程师,程惜文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上传脑波数据,百年后即使她的身体机能死亡,意识依然会存在于仙宫中枢的数据库中,随时监控仙宫动向。
程惜文并不排斥这样做,自从二十四年前进入这个课题组,她待在实验室的时间比待在家里的时间多得多,比起冷清别墅里那个跟她不太亲近的儿子,仙宫项目才更像是她亲手拉扯大的孩子。
她当然想看着这个孩子开花结果,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存在方式。
程惜文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为科学献身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偶尔想起那个暴雨夜里瑟瑟发抖地缩在沙发上、想牵她的手又不敢牵的小孩,心里还是会掠过少许稍纵即逝的愧疚。
后来的事情,资料里没有详写。但程笑知道那必然是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无论是议会代表还是程惜文,都不可能让各方利益博弈的过程被记载和留存下来。
总之,等到仙宫计划正式投入运营的时候,那些早早选定并通过测试的监察者全部被仙宫实验室拒之门外。
最后经过程惜文签字确认的定稿文件上,“仙宫监察者-001号实验体”的表格上,只写着程笑的名字。
程笑埋头趴在雪白的文件堆里,肩膀剧烈抖动着,脸上糊满了冰凉的眼泪。
他的旁边散落着几张有些褪色的旧照片,耸立的高楼好似钢筋水泥的森林,绚烂的霓虹照得整座城市如同白昼——正是他所熟悉的海市夜景。
难怪仙宫延续了他熟知的商业公司管理制度,难怪他的绩效考核表上写满了阿拉伯数字,难怪他根本想不起来“穿越”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昔日被忽略的蛛丝马迹逐帧在脑海中回放,程笑终于崩溃地确认了,他从来没有穿越到异世,而是在数千年的休眠之后,被人唤醒到了未来。
人类能用五千年从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发展到科技巅峰时期,亦能用五千年倒退回落后又封建的年代。
剧烈起伏的肩背抵到了温热的胸膛,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叹道:“别哭了,宝贝。”
张从云实在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宝贝”两个字说得相当僵硬,听起来比AI语音还要尴尬。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表现不太好,索性也不说话了,一边搂着程笑轻柔地吻他的耳廓,一边拢住他的手掰开他攥得死紧的手指。
程笑哭得太凶,没力气反抗,只好松开了手里的照片。
颤抖的手心徐徐展开,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照片露出了一角,张从云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动作顿时也僵住了。
那不是通过摄像机拍摄出来的相片,冰冷的广角镜头出自某种价格高昂的监视器。
画面上是一个光线黯淡的生物实验室,灌满液体的营养舱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几乎全都是闭锁着的。
只有中间的那个圆柱形玻璃罩是透明的,无数条检测仪的管道塞满了狭小的舱室,连接在浮于营养液中闭目沉眠的人身上,就像是层层蛛网强行将他束缚在人世间。
程笑哽咽难言:“为了抹杀监察者的自我意志,他们对我做了脑桥手术,我原本应该什么都不记得,成为仙宫的傀儡……”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五千年过去,我不仅残留着一缕意识,还恰好在这个时间苏醒了?”
张从云无言以对。
程笑抬起头来,却不去看他,颤着睫毛继续说道:“仙宫用搜灵器垄断天地灵气挟制诸神,但你分明不需要那些神力,为什么要留在仙宫?”
张从云还是不说话。
良久,程笑转过头看着他微垂的眼睫,哑着嗓子说出自己的猜测:“你用你的心头血……不、那应该叫地脉的力量,暗中留下了我的魂魄。”
“但我只是个凡人,神经系统被残毁后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于是你只能留在仙宫,不断地为我输血温养着,等待我醒来的那天……”
程笑泪如泉涌,嗓音抖得不像话:“你等了我这么久……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敢认?”
听到程笑的质问,张从云冷如冰雕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的眸光轻轻颤了下,嘴唇微抿,低声道:“对不起……”
很长一段时间里,张从云都搞不清楚自己对程笑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许多年前,他亲眼目睹了往日的好友逐一陨落,余下的那些故交和后辈在仙宫的奴役下也逐渐异化,当时的心情更像是一种无人可诉的孤独。
或许也有人曾想过反抗仙宫的专权,但神仙们要么生性淡漠不问世事,要么高高在上不屑俗务,没人懂得凡人那些稀奇古怪的长枪短炮,自然也就没有人成功过。
直到那天,他无意间进入了仙宫中枢,见到了魂魄即将消散的程笑,忽然间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于是他耗尽心神保住了对方的魂魄,日复一日地浇灌着这株幼苗,期待着有朝一日他能够得到回报。
程笑是这世上唯一有可能与仙宫抗衡的人了,张从云当然愿意为了保护他付出一切,但他也自认那种掺杂了利用的感情并不纯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也许是那人不听劝告非要往自己跟前凑的时候,也许是那人眼神亮晶晶地说要保护自己的时候……
又也许在曾经无数个无人知晓的深夜,他隔着玻璃望向那张清秀的脸,在对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与他血脉相连时,就已经心动了。
程笑的喜欢干净又热烈,衬托之下他们的相遇就显得相当卑鄙,他的爱更是令人不齿。
张从云克制住转头吻对方的冲动,嗓音沙哑地又说了句“对不起”,他鲜少有如此放低姿态的时候,但此刻无论程笑说出怎样难听的话,他都毫无怨言。
然而,程笑一句让人难堪的话也没说,他抬起头贴着对方耳根下的皮肤咬了一口,轻喘道:“我怎么会怪你……”
张从云一怔,倏地转过头来,与他泪眼朦胧的视线相对,而后缓慢地温柔地将他揉进了怀里,一点一点吻掉了他的眼泪。
等到程笑哭声渐止,张从云附在他的耳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如果我做了更过分的事,你会怪我吗?”
程笑哭了太久,这会儿脑子有点缺氧,听到这话猛地一顿,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你想做什么?”
张从云没有回答,抄起膝弯把他抱了起来,轻声道:“跟我来。”
程笑顺从地环着张从云的脖颈,看着对方径直往实验室的深处走,忍不住提醒道:“这边没有空房间了吧……”
话没说完,只见原本刷着白漆的金属墙面出现了诡异的变化,一口没有半点光亮的黑洞穿透了海底基地,似乎通往更深的海底。
张从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视野中渐渐浮现出淡红的光点,又过了会儿,一根根红线与二人擦身而过,平滑地流向基地的方向。
程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红光大盛的时候,他倏地扭头望向前方。
只见一株望不到顶的参天大树生长在白气氤氲的寒泉之上,血红的藤蔓铺向四面八方,上头有流光源源不断地划过,就像是大地跳动的血管。
《山海经》曰:汤谷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
程笑红着脸挣动了下,喃喃道:“你怎么……”
张从云莞尔:“带你回家。”
这位不解风情的祖宗说回家,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回家。
当程笑站在树洞深处,看着眼前与他家中的卧室一模一样的房间时,上头的热血迅速退去,他眼皮跳了下,一言难尽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更过分的事?你一直住在这里?”
张从云点头:“嗯。”
程笑确定了,想多了的只有自己。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电竞椅坐下,看着面前漆黑的电脑屏幕,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半晌干巴巴地说道:“我要玩电脑。”
张从云盯着他似乎在冒烟的后脑勺,实话实说:“这个我不会。”
听到这话,程笑突然卸了气,心想算了吧,能跟他这种七窍不通的木头计较什么呢?
程笑蹬了下地板,电竞椅的滑轮紧跟着转了过来。他抬起手抓住张从云的衣襟,强迫他低下头来,轻缓的呼吸吹在他的下巴上:“我教你。”
对方听话地应了声“好”。
“张从云。”程笑勾了下唇角,奖励似的吻上他滚动的喉结,低声道,“我再教你点别的,好不好?”
这章应该不会锁吧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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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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