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掌心那滚烫的温度，和他低沉话语里不容置疑的温柔，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琉璃的心头，带来一种陌生而危险的滞涩感。她借着垂眸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长长的睫毛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不安的阴影。重新教她抚琴？她需要学的，何止是琴。
“好。”她轻声应着，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软糯，指尖却在他掌心里微微蜷缩，仿佛受不住那灼热般，轻轻抽了回来。这一下意识的退缩动作，配上她微红的耳尖，落在墨渊眼中，却成了失忆后小女儿家的羞涩与无措，让他冷硬了万年的心肠，又柔软了几分。
“你刚醒，不宜劳神。待你精神好些，我们再慢慢来。”墨渊替她将滑落的云锦被角重新掖好，动作细致入微，“我已命人准备了温养的仙露和灵膳，稍后便送来。你且安心休养，外面一切有我。”
他的庇护，如同这漱玉居一般，华丽而周全，却也密不透风。
琉璃顺从地点头，扮演着全然的依赖。然而，她“休养”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不过两三日，在她“勉强”能下榻行走时，战神府邸便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访客。
来的是一位身着华丽宫装、头戴珠翠步摇的女仙，容貌娇艳，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矜之气。她是天界的**瑶光仙子，其父乃是执掌三十六重天兵权的天枢神将，地位尊崇。更重要的是，琉璃从魔界的情报中得知，这位瑶光仙子，万年来对战神墨渊痴心一片，是整个天界皆知的、最有可能成为新任战神妃的女人——当然，这是在“素心”归来之前。
瑶光踏入漱玉居正殿时，琉璃正披着一件素心常穿的月白流云披风，由两名仙侍搀扶着，在窗边慢慢踱步，适应着这具“虚弱”的身体。殿内熏香袅袅，窗外琉璃仙树的花瓣偶尔飘入，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和披风上，画面静谧美好得如同古画卷轴。
瑶光的脚步在殿门口顿住，她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死死盯在琉璃脸上，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迅速燃起的、几乎无法掩饰的嫉妒与敌意。
“你……你真的是素心姐姐？”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她快步上前，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琉璃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万载岁月，神魂俱散，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归来？”
琉璃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她。面对墨渊和青岚时需要的小心翼翼，在面对这位明显带着敌意的仙子时，可以稍微转换策略。她脸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脆弱，微微蹙眉，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疏离：“这位仙子是……？抱歉，我醒来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被冒犯的不安，身体微微向后，靠向身旁的仙侍，寻求庇护的姿态做得十足。
“我是瑶光！”瑶光几乎是咬着牙报出名字，她逼近一步，身上浓郁的百花香气扑面而来，与殿内清雅的雪中春信格格不入，“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记得了？我们当年……”她话说到一半，却又猛地停住，眼神闪烁了一下，改口道，“当年可是时常一同品茗论道的。”
琉璃心中冷笑，情报显示，素心性情清冷，喜静，与这位张扬的瑶光仙子根本谈不上熟络，更别提“时常”品茗论道了。这试探，未免太过拙劣。
她依旧维持着那副纯净无害的模样，轻轻摇头，眼神困惑：“是么……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仙子见谅。”
瑶光看着她那副纯然无辜、仿佛不染尘埃的样子，胸中的妒火更是烧得旺盛。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态，让墨渊殿下万年不忘！如今人回来了，殿下眼里更是再也看不到别人！
她强压下怒气，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无妨，姐姐能归来便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琉璃身上的披风，以及这间处处保留着素心痕迹的殿宇，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讽刺，“姐姐沉疴未愈，还是多在殿中静养为好。如今的天界，与万年前已大不相同，规矩也多，姐姐若是随意走动，冲撞了哪位尊神，或是……听到了些什么不该听的闲言碎语，只怕于姐姐心神恢复无益。”
这话语里的警告和暗示，几乎毫不掩饰。
琉璃心中明镜似的，这“闲言碎语”，恐怕多半与这位瑶光仙子自己，以及她背后代表的势力有关。她正欲继续扮演柔弱，套取更多信息，殿外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墨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处理完公务匆匆赶来，银甲未卸，周身还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来自校场的凛冽气息。
“瑶光？”墨渊看到殿内情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紫眸中掠过一丝不悦，“你怎么在此？”
瑶光见到墨渊，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娇艳的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她快步迎上去，语气亲昵又带着几分委屈：“殿下，我听闻素心姐姐归来，心中欢喜，特来探望。只是……姐姐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都认不出了。”她说着，目光还若有似无地瞟了琉璃一眼。
墨渊并未接她的话，他的目光直接越过瑶光，落在琉璃身上，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感觉如何？可有不舒服？”他径自走到琉璃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温度，那姿态亲密而熟稔。
琉璃微微摇头，垂下眼睫，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墨渊立刻道：“那我送你回内殿休息。”他完全无视了还站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瑶光，小心翼翼地将琉璃扶起，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瑶光看着墨渊那副呵护备至的样子，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娇艳的面容几乎扭曲。她强忍着怒气，提高声音道：“殿下！三日后，瑶池仙宴，是为庆贺西王母寿辰所设，广邀仙界群仙。父神让我来问询，此次仙宴，您……与素心姐姐，可要出席？”
墨渊脚步一顿，看向琉璃，眼中带着询问。按照他的本意，他并不愿让刚刚归来、记忆全无的素心涉足这等喧闹场合。
琉璃却心中一动。
瑶池仙宴！仙界顶尖盛会，群仙云集！这正是她探查情报、尤其是寻找与弑神枪相关线索的绝佳机会！一直困在这漱玉居，她永远别想接触到核心秘密。
她抬起眼，望向墨渊，眼中带着一丝对新事物的好奇，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轻声问：“瑶池仙宴……听起来很热闹。我……可以去看看吗？或许……能看到熟悉的事物，帮我想起些什么。”她的话语里带着不确定的试探，让人不忍拒绝。
墨渊凝视着她那双与记忆中一般无二、此刻却盛满了懵懂渴望的眼眸，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有我在，无人敢扰你。”
“谢谢。”琉璃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清浅而纯粹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美。这个笑容，七分模仿素心，三分却带着她自身都未察觉的、达成目的的狡黠亮光。
墨渊看着她的笑容，微微晃神，万年前心动的感觉，似乎又一次悄然复苏。
而一旁的瑶光，看着两人之间那不容插足的氛围，以及琉璃那个在她看来虚伪至极的笑容，眼中的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死死攥着拳，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要折断。
“既然如此，那瑶光便先行告退，禀报父神，早作安排。”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草草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走出漱玉居很远，瑶光才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被仙云缭绕的殿宇，眼神阴鸷。
“素心……不管你真是那个死人复活，还是什么妖孽冒充……”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怨毒，“战神妃的位置，只能是我的！你想凭借这张脸翻身？做梦！瑶池仙宴……我们走着瞧！”
殿内，琉璃倚在墨渊身侧，感受着他强健臂膀传来的支撑力量，目送着瑶光消失在云霭深处。
仙宴？她自然要去。
这看似祥和的九重天，暗流比她预想的还要汹涌。而这潭水，越浑越好。只有浑水，才好摸鱼。
她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轻轻捻动，仿佛已经触碰到了那柄象征着无上力量与权柄的——弑神枪，冰冷的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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