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带着满腔妒恨离去,漱玉居内重新恢复了表面的宁静,只余雪中春信那清冷的暗香在空气中浮动。然而,琉璃的心却无法平静。瑶池仙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对这战神府邸,尤其是可能封印着弑神枪的禁地,有更深入的了解。
墨渊扶着她回到内殿,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对瑶光不请自来的不悦,但看向她时,目光依旧温和。“瑶光性子骄纵,言语若有冒犯,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以为琉璃的沉默是因瑶光的挑衅而心生不安。
琉璃顺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的精光,她轻轻摇头,声音细弱:“没有……只是觉得,这天界,对我来说,好陌生。”她抬起手,指尖抚过身旁冰凉的玉柱,那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祥云仙鹤纹路,是天界最常见的装饰,却与她魔宫中狰狞的魔纹截然不同。“除了这里,我哪里都不认得,哪里……都不敢去。”
这话语里带着真实的茫然(对环境的陌生)和刻意的自我圈禁,听在墨渊耳中,便是失忆者对环境的本能恐惧与依赖。
墨渊心口微微一窒,万年的孤寂与悔恨再次涌上。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遭受如此劫难,如今归来,却连自己的家都感到陌生。
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引到窗边的软榻坐下,窗外正是那株流光溢彩的琉璃仙树。“这战神府邸,便是你的家,你想去何处,皆可去得。”他顿了顿,紫眸中带着安抚,“若怕迷路,或是想知晓何处有何景致,我陪你一一走过。”
琉璃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她依偎在窗边,目光放远,看似随意地掠过远处层峦叠嶂的仙宫楼阁,最终,停留在府邸西北方向的一片区域。那里云雾格外浓重,隐约可见山峦轮廓,却感受不到丝毫仙灵之气的流动,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寂寥感,与周围仙气盎然的景象格格不入。
“那里……”她伸手指向那片区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一丝畏缩,“看起来好安静,也好……冷。那是什么地方?”
墨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那里面沉淀着一种琉璃看不懂的、深重的情绪,有痛楚,有追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守护之意。
“那里是 ‘战神冢’。”墨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并非墓葬之地,而是……供奉着历代为守护天界而陨落的战神兵刃与遗物之地,也是……我平日静修、镇压心魔之所。”
战神冢!
琉璃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加速流动。魔界费尽心力探查到的模糊信息指向战神府邸禁地,却无人知晓其名讳与具体用途!镇压心魔?供奉陨落战神的兵刃遗物?还有比这更适合隐藏弑神枪的地方吗?那吞噬一切的寂寥感和隐隐的威压,极有可能就是弑神枪无形中散发出的煞气被神禁隔绝后残留的痕迹!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激动与渴望,脸上却流露出更加明显的怯意,甚至不自觉地往墨渊身边靠了靠,仿佛被那地方的“冷”与“静”所慑。“听起来……有些可怕。你常去那里吗?”
她这依赖的小动作取悦了墨渊,他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感受着她轻颤的躯体,温声安慰道:“莫怕。那里虽有英灵长眠,却皆是护佑苍生的英魂,不会伤你。我确实常去,有时是祭奠先辈,有时是借助那里的清净压制……一些旧日戾气。”他省略了“心魔”二字,不愿让她担忧。
“哦……”琉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脸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算计。确定了目标区域,接下来,就是如何接近了。
直接提出要去战神冢,太过突兀,必然引起怀疑。她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接下来的两日,琉璃表现得异常“乖巧”。她按时服用青岚送来的安神汤药,配合着针灸,气色在秘法的伪装下,也“渐渐”红润起来。她不再只待在漱玉居内,而是在墨渊的陪伴下,开始在战神府邸内“熟悉环境”。
她走过玉石铺就的九曲回廊,看过灵气氤氲的莲花池,驻足于墨渊平日处理军务的凌霄殿外……她始终扮演着一个对一切充满好奇又带着些许胆怯的失忆者,依偎在墨渊身边,听着他低沉而耐心地介绍每一处景致的来历与用途。
墨渊极为享受这种陪伴。万年的孤寂仿佛在这几日被渐渐填满,他看着身边人纯然依赖的眼神,听着她偶尔提出的、带着懵懂的问题,冰封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甚至亲自为她讲解一些浅显的修炼法门,试图帮她“找回”力量,虽然琉璃总是“笨拙”地难以领会,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然而,琉璃的温顺与探索,始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西北方向的战神冢区域,仿佛那里真的让她感到不安。
直到第三日傍晚,琉璃“偶然”在靠近府邸西侧一处偏僻花园散步时,被一株极其罕见的、散发着月华般柔和光晕的**“幽月昙”** 吸引了目光。那昙花含苞待放,清冷的异香在暮色中格外沁人心脾。
“这花……好香。”她驻足,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喜爱。
陪同的仙侍恭敬答道:“回禀上神,此幽月昙只在子夜时分绽放,花期极短,但其香气有宁神静心之效,对稳固神魂亦有些许助益。”
琉璃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她转向身旁的墨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墨渊,我……我今晚可以来看看它开花吗?就一会儿……我感觉,闻着它的香气,头脑会清醒一些。”
她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神态恳切动人,完全符合一个寻求一切方法恢复记忆的“病人”心态。
墨渊看着她眼中那细碎的、渴望的星光,如何能拒绝。他颔首:“好,子时我陪你来。”
“不用!”琉璃急忙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连忙放缓语气,带着体贴,“你白日处理军务已然辛劳,夜里还需静修,不必为我这点小事耽误。我……我只在园外看看,闻闻香气便回,有仙侍陪着就好。”她指了指身旁两名修为不低的仙侍。
那片偏僻花园,恰好位于通往西北方向战神冢的路径附近!虽非直通,但距离已大大缩短!这是她精心挑选的位置。
墨渊微微蹙眉,他并不放心她夜间独自外出,即便只是在府内。但看着她那混合着期待与体贴的眼神,拒绝的话终究说不出口。他沉吟片刻,妥协道:“让她们随身保护,不可远离此园,看完即刻回去歇息。”
“嗯!”琉璃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满足而纯净的笑容,晃花了墨渊的眼。
子夜将至,琉璃披着厚厚的斗篷,在两名仙侍的簇拥下,再次来到那处偏僻花园。幽月昙果然正在缓缓绽放,月华般的清辉从花瓣中流淌出来,异香扑鼻。
琉璃站在园外,看似专注地赏花,实则全部的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她悄然运转体内那模拟仙力的秘法,同时,将一丝精纯至极的本源魔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出,绕过花园,朝着西北方向那片沉寂的区域,缓缓延伸过去。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两名仙侍静立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魔识无声无息地穿过缭绕的仙雾,越过几重无形的、但并不具备太强攻击性的警戒结界(毕竟仍在战神府邸内部),逐渐靠近了那片被浓重云雾笼罩的山峦。
越是靠近,那股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感觉就越是明显。并非杀气,而是一种亘古、苍凉、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与悲壮的沉重威压。
就在她的魔识即将触碰到最外围那层肉眼不可见、却散发着强烈排斥与封印力量的**金色神禁**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悸动,猛地从神禁深处传来,与她丹田深处被死死压制的那缕**混沌青莲**本源血脉,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般的震颤!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暴戾、充斥着无尽毁灭与吞噬**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打扰后发出的一声不耐烦的喘息,透过厚重无比的神禁,逸散出一丝!
仅仅是一丝,琉璃便感觉自己的魔识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瞬间剧痛,几乎要溃散!她闷哼一声,脸色骤然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
“上神!”身旁的仙侍立刻上前扶住她,面露担忧,“您怎么了?可是夜风太凉?”
琉璃强行稳住心神,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迅速收回那缕受损的魔识。她抚着额头,做出虚弱的样子:“没……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许是站久了……我们回去吧。”
她最后望了一眼西北方向那片在夜色中更显神秘的区域,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会有错!
那股气息……虽然被神禁层层削弱掩盖,但那源自混沌、渴望毁灭与吞噬的本质,与她血脉深处记载的关于弑神枪的描述,一模一样!
它,果然就在战神冢!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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