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尝尝老身家的甜瓜,刚摘的,可新鲜。”谄媚之极。
“滚开。”妇人拍开老妪的手,万分的嫌弃。
“夫人不知,我这瓜美容养颜,吃一颗年轻十岁,吃两颗年轻二十岁,三颗四颗长生不老……”
妇人睨了老妪一眼,满脸沟壑,活像个老树皮,扯她的手指甲里全是黑泥,烦到极点一把推开了那老妪,骂道:“老东西,我说了不要!”
老妪看着身子强健灵巧,谁曾想脚下却是软的,一碰一歪,直挺挺仰面倒下去,后脑勺磕了个震天响,当场就见了血,老妪伸手摸出一把血来,当即就抱着妇人不撒手了。
“杀人啦!杀人啦!天子脚下,莫非没有王法!你若是不想买我的瓜!走便是了,推打老身作甚!来人啊!杀人啦!”
“阿青,外头怎么了?”乔苑珠正往院中走。
院中那棵玉兰树,终年花开不败,郁郁葱葱有遮天蔽日之势。乔苑珠快步经过树底下时,凭白的,围着她升起来一阵薄雾。
薄雾赤红,将院落隐去,留下赤冽冽一片,弥散着腐肉的气味。
接着满树的玉兰花瓣开始往下落,一瓣,两瓣,越落越多,越落越快,堆叠在她脚下,乍看就像踩在一滩血水里。
听得几声蛇游过枯木的声音之后,旁边玉兰树树干上的纹路开始扭曲折叠,逐渐现出一张人脸来。
那人脸有鼻子有眼,似笑非笑,一张大口洞开,活能吞下一个人。她往前一步,人脸就往左侧一寸,她往后退一步,人脸就往右挪一寸,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在她身上瞧不够。
因着刚睡醒,乔苑珠眼下还有些发愣,脑中一直回响着梦中娘亲说的那句话,什么“气数”云云。
气数、气数,这气数究竟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又是交由谁来定?桑桑的气数该由大齐来定吗?公主府的气数该由那位大将军来定吗?
居大齐两载,坊间竟是从未听人说起过这样一位神勇无敌、深得民心,采了桑桑尽数气运的大将军存在……
她心中郁结,正烦闷着呢,好笑今日一只不入流的小妖也要来讨她的晦气。怨只怨她名声太小,没叫那些个山野小妖记了去,还敢找上门来撒野。
乔苑珠蹙起眉来,耐心告罄,步子没停,挽手作了个诀,霎时间眉间现出来个十字印,洋洋洒洒漏出金尘。
金尘触到树干的刹那,那人脸猛地闭上了洞开的口,也不笑了,活像碰见了什么魂飞魄散的事物,连忙隐去身形逃遁了。
妖怪跑了,雾也散了,乔苑珠刚好走到院门口。
——好没意思。
乔苑珠瘪了瘪嘴,这晏京城当真比不得乡野,道观多,修士众,妖怪甚少,只可怜她瓶中的幽幽丹又要见底……得尽快捉个小妖怪才行,想到这儿,她没再管那玉兰花树妖,抬脚迈出院子。
“娘子,我正要进去找你呢。”阿青道。
乔苑珠望向那纠缠不休的一老一少,问道:“外头怎么了?”
“喏,来了个碰瓷儿的,那位夫人恐怕要倒大霉了,非得买了她的香瓜再赔钱不可。”阿青嫌弃地道。
乔苑珠打眼瞧了一瞧那老妪,又上下打量了那妇人,顿了顿,忽而展开一抹笑来,道:“去拿些银子,咱们也买香瓜。”
“娘子!那老妪一看就不是好人,咱们为何要帮她?”阿青惯是个直肠子,若是不喜欢谁,嫌恶是挂在脸上的。
乔苑珠微嗔,道:“你去拿便是。”
老妪还瘫在地上,死死抱着妇人的腿不放,又哭又闹,活像腌了十年的老咸鱼。
乔苑珠走到老妪跟前蹲下,颇为和颜悦色,道:“婆婆,我和这位姐姐一起搀你回家去可好?你这两筐香瓜我买下了,改天我让小丫头把筐子给你送回去,我今日先去认认路。”
老妪听了眼睛滴溜溜直转,先前还想攀上对面小丫头的关系呢,没想到等来了仙女本尊,喜不自胜,道:“好娃娃,就依你说的办。”
乔苑珠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又朝那妇人道:“夫人意下如何?”
妇人还没开口,老妪凶巴巴的抢了话:“她怎么不去?必须去!把老婆子我摔成这样,我家老头子得跟她要个说法!哎哟……哎哟……你看!全是血!杀人啦!”说着摊开一手的血,就要抹到妇人裙摆上去。
老妪心下想的是,今日香瓜全都卖了出去,已是大赚一笔,若是还能拐得小娘子回去,那便是喜上加喜。至于这位夫人,她定要叫她吐出一笔银钱来!一举两得,兀自喜上眉梢。
乔苑珠眼见着老妪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淡淡的笑了笑,招呼拿了银子出来的阿青关了铺子,一同上路。
老妪的家在城外,天黑路难走,乔苑珠和阿青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妪,妇人慢悠悠跟在后头,似在醒酒。
经过一处的坟地时轰然又是一声雷,闪电照彻夜空,坟头有几朵鬼火扑腾,不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周遭雾气升腾,一股阴冷湿气驱赶了早些时候的闷热。
“老头子,出来迎客!”
老妪到了家门前,中气十足地推开了院门,红光满面地招呼人迎客,一点也看不出来先前被磕出了血的孱弱模样。
有人远远应道:“你有什么客,别是上门来讹钱的,你的香瓜卖完了吗?没卖完看我怎么拿捏你。”
老妪啐了一口:“就你那几个钱,给人讹别人也要瞧得上。”
老妪引着乔苑珠三人进院,这时从堂屋中走出一个儿郎。二十出头,眼歪嘴斜,口齿不清地道:“阿……阿娘又给童童找婆娘,嘿嘿……嘿嘿……”
又找?阿青听了有些慌:“娘子,他这话什么意思。”
那头乔苑珠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进了院儿便开始四处观察。
这处院子看着老旧,到处都是破漏,杂物摆得到处都是,若没有人引着,恐怕不知道要将脚落在哪里。堂屋侧旁海有个屋子,大白天,门窗紧闭。
正在这时,老妪口中的老头子走了出来,上下好一番打量她们,一时间嘴角扬上去就下不来,步子不停,绕过他们往院外走去,经过老妪的时候俩人分明还交换了眼神。
从进院起,阿青本就有些提防,眼尖地又看到二人交换眼神,忙拽了乔苑珠的袖子要走,乔苑珠按了按她的手,朝那呆傻的痴人走过去。
“你阿娘回回都从外头给你找婆娘?”
“对,对啊。”痴傻儿有些得意,他虽说眼斜,却也看出了眼前的娘子生得美,侧着脸也要看个够。
乔苑珠睨他一眼,道:“我猜你只有一个婆娘,我看城里的公子都有好几个婆娘,你比不上他们。”
“你胡,胡说!”童童绞着手,道:“阿娘给我,给我找……找了十个婆娘!哦不对!是十八个!”
乔苑珠翻了个白眼,起身要走,道:“骗人,你屋里根本就没有你婆娘的影子,哪里又来的十八个?吹牛大王!”
“我,我没骗人!”童童提高了音量,慌张道:“是我爹,我……我爹把婆娘送出去卖了。”
“卖了?”乔苑珠追问。
童童点点头,道:“对啊,卖,卖去了山沟里。”他将手指向一处山坡,那山坡并不高,就是个小土坡,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童童话还没说完,这时候老妪从后院出来了,手中端着茶水,见到乔苑珠在跟她儿子说话,脸色微变了变,连忙将童童支开,又招呼乔苑珠进屋坐。几人一齐进了屋,刚坐定,就听见旁屋传出来一连串的肺咳声。
阿青循声望过去,问道:“这是?”
老妪面色有些尴尬,哭丧了一副脸道:“是我的大儿子,早些年得了病,坏了身子,如今下不得床。”
乔苑珠往向旁屋的方向,略作思索。
“快喝茶,快喝茶,都凉了。”老妪十分热情,给三人分倒了茶。
老妪催得紧,无论她们岔开几次,她都能引到喝茶上来,乔苑珠端起茶碗晃了晃,略有所思,给阿青使了个眼色,俩人一起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水倒到桌子底下,只有妇人为了快点醒酒一股脑喝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三人齐刷刷倒在了桌上。
“叫个人叫这么久。”老妪恼道。
“这不是刚好赶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妪的丈夫搓了搓手。
“三哥,这回可要分我一个,我就要这个白衣服的。”一个同样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头子指着乔苑珠道。
“你想得倒美,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还没个媳妇,还想要个最美的,滚一边儿去!这是我家童童的。”老妪没好气,瞪了那人一眼,又瞪了自家老头好几眼,转头朝着妇人努了努嘴,道:“喏,那个给你。”
老头一瞧,是个三四十的妇人,看起来很有钱,身材也有料,要是娶了回去,床笫之事自不用说,说不定还能发个财,心道也好,笑嘻嘻地搓着手走过去要搬人。
谁料刚走到妇人跟前,老头的手还没有摸上去,靠在桌边的妇人倒先起了身。只见她拧了拧脖子,又转了转胳膊,将骨头磨得咯咯作响。
妇人身子还直愣愣地冲着桌子没转,头却调了个个儿,转过来时与那老头目光相接,露出一排剑利的牙齿,嗓音婉转,道:“你胆子最大,我给你留个全尸。”
老头调头就要跑,那头妇人反应更快,从脊柱处凭空生长出一只鲜红利爪,快速向前伸长,犹如一道血红的长鞭。
利爪所及,穿透了老头的胸膛,直钉在门板上,还不够解恨,又将老头的心肺一把扯出,在爪中揉了个稀碎,肉渣血浆落了一地,此时的老头像一只被踩扁的老鼠,“叽”一声咽了气。
老妪和她的丈夫哪见过这等场面,纷纷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逃到门边。妇人脚不沾地,如影随形,老妪跑几步,她便跟在后头的一步之遥处,像是在戏耍圈养的宠物。
跑过几圈,老妪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涕泗横流地求饶,妇人皱了皱眉头,很是厌烦手中的玩物没了逃跑求生的念头,只剩下无趣。
她耐心告罄,没再戏耍老妪夫妻俩,直截了当地甩出长舌,将老妪拖行到她膝下,又捉了她的丈夫。
她将利爪盖过老头的头顶,尖利的指甲盖一寸一寸地嵌入老头的天灵盖,在老头的呼叫声中,利爪从眼眶穿出,另一边老妪跪在她的膝下,已是瘫作成烂泥,口中连连求饶。
“不是你要我来的吗?”
妇人柔声问,那嗓音如蜜糖,叫男人听了恐怕都下不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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