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欢聚的中秋佳节，天公不作美，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小青思量着的人美心善的绿衣少女，此刻正跪在母亲的牌位前，静思己过。
“小姐。”一名藕衣婢女穿过走廊，迈入房内，轻声唤着背对自己跪立的身影。
“这是我在灶房给您拿的饭菜，您用些，免得饿坏了身子，小姐，您……”藕衣婢女快步近前，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身影跟前，抬首却见小姐双手左右开弓，正在大快朵颐。
“小秋，你真好，唔唔。”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嚼着糕果的绿衣少女眉眼弯弯，冲藕衣婢女小秋无比感激地点了点头。
“小姐，您再怎么饿，也不能吃供品呀？”小秋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抬手，轻拍绿衣少女的后背，助她顺气。
“没事，我问过我娘了，我娘她是不会介意的。”咽下口中的糕果，绿衣少女钱多多随意抹了抹嘴，咧嘴一笑，拾起筷子，向着小秋给自己带来的美食开动。
“小姐，您慢点吃，别噎着。”可怜的小姐，跪了大半天了，都饿成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了。
“嗯嗯。”钱多多随口应着，筷落不停，埋首苦吃。
“小秋，我爹那个老顽固，歇着了吗？”心满意足地搁下碗筷，钱多多非常不雅地打了个饱嗝。
“老爷似是入睡了。”小秋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呼！”钱多多呼出一口气，一骨碌爬起。
“小姐，您…”
“好小秋，我的膝盖骨好疼啊，这会儿老顽固睡着了，我赶紧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否则，我的腿铁定是要废了的呀。”钱多多愁眉苦脸，揉着跪得酸疼的双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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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这又是何苦？您服个软，和老爷好好道个歉，不就不用这般了吗？”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点拧，本来这事，今日又是过节，小姐只要撒个娇，老爷估摸着也就睁眼闭眼揭过不提。可小姐就是犟着脖子，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济困实属侠义之事，没有做错。气得老爷连晚饭都没让小姐吃，罚小姐跪在夫人的牌位前悔过，什么时候承认自己做错了才可以起来。
“小秋，你不懂，我爹那个老顽固，成日里叨叨着女孩儿家不应舞刀弄剑，粗鄙不成体统。”钱多多俯身，拖过几个软垫排成一行，仰面倒在软垫上，兀自忿忿。
“可是，他自己还不是娶了武艺不俗的我娘？自己做得初一，还不许旁人做得十五。我娘在世的时候，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唯我娘之命是从，他若是敢说我娘粗鄙，我娘定是二话不说就休夫。”那双与娘亲顾氏如出一辙的妙目看向娘亲的牌位，钱多多的眼眶渐润。
“娘啊，您看，您在的时候，老顽固他是连句重话都没有对我说过，可您过世后，他动不动就对我吹胡子瞪眼，横竖看我都不顺眼。”世上只有娘亲好，没娘的孩子不如草。老顽固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好想娘啊。
“小姐，别说了。”鼻间酸涩，小秋感同身受。
“我偏要说，老顽固就是不喜欢我，嫌弃我是个女儿家，他不敢说我娘，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就把气全撒在我身上。”儿子有什么好？斗鸡走狗一堆败光家业的纨绔子弟比比皆是，偏偏他从来都没肯定过我的才干并不逊于男儿。
“娘啊，您倒是睁开眼看看啊，老顽固是怎么待我的？”越说越是悲愤，钱多多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趴在供奉牌位的几案上，抱着母亲顾氏的牌位放声恸哭。
“小姐。”小秋语声暗哑。
“小姐，其实，老爷挺好的，夫人过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续弦。虽然对小姐您管束确实严了点，可已经很难得了。不像我那狠心的爹娘，有了弟弟，就将我卖了。”小秋眼角低垂，已是泪流满面。
早些年家乡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地，爹娘带着自己及年幼的弟弟一路逃荒，颠沛流离，辗转到得扬州地界，这座号称江南最繁华的水乡，此时挤满了不少州府或因大旱或因水灾逃到此地的流民。虽有朝廷的赈济，无奈杯水车薪，每日都有饥寒交迫的流民死去，有的是全家因此绝户。爹娘把心一横，与很多逃荒的流民将家中的女孩儿卖了，换得粗粮薄粥果腹活命。
“小秋。”钱多多回身，抱住低泣的小秋安慰。
“不过，老天爷还是挺眷顾我的，老爷、夫人、小姐都是心善之人，从不打骂小秋，更没有将小秋再次发卖，小秋已经很知足了。”虽然长大后隐隐知晓爹娘的难处，当时那般情景，卖了自己，好歹一家人都还有活路。但被父母遗弃的苦痛，终生难忘，只因自己是个女儿家，就可以任意糟践摒弃。
这些年，小秋也见过不少同自己有相似遭遇的婢女，有的只因不慎打碎了碗碟，就被活活打死。有的出落得水灵之后就被那些个糟老头子糟蹋，就此悬梁投水自我了断。最好的，也不过是做了那些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们的偏房。似自己这般侥天之幸没有遭遇这些的，屈指可数。
“小秋，我从来没有拿你当下人看待，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姐姐。”钱多多给小秋擦了擦眼泪，拉过小秋的手，倾吐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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