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这个词让竹子震惊，T来不及想得更多，比如副本不是来自系统吗？怎么能够被人为操纵；又比如操纵它的人是谁？难道费劲力气只为了让T竹子死？……T只是讷讷地重复着，眼神迷蒙。
白鹤点了点头，然后递给T一个“安心”的眼神：“不过你放心，T们不是害你，相反，是处心积虑地救你。”
“我不懂……”
“亡灵世界要乱了，幺九宿主与千十宿主不能很好地保护你，所以T们把你送来了这里——”
“我不需要保护，”
“是的。”白鹤认同地点点头，“据我所知，成年之后人便成为独立个体，独自承担生存的责任，即使在最亲密的关系中，也是如此。”
竹子疑惑地看着T——T现在没有实体，白鹤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但奇怪的是，T看得见对方：“但你还是……”
“既来之，则安之，竹子。”白鹤转眼瞥了瞥屏幕——在竹子看来，它还是一片马赛克——，道，“我会帮你安排……”
T的话被敲门声打断——“进。”
“会长，道具部出了点状况，需要您来看看。”
是令人熟悉的女声，沉稳、磁性，略微沙哑。
竹子好奇地看向来人，这人也没有实体，只有同为灵魂的T能感知到虚空中传来的温度波动。
“好的。”白鹤应了声，向门口走去；忽地想起什么，朝着那女子道，“麻烦你带T去客服部，让……让301带T。”
“是，会长。”白鹤离开后，女子朝T走来；竹子感觉“面庞”被微风拂过，知道是T来到身前。
“跟我走吧。”竹子便随着T去。再次见到那遍布着整齐划一隔间的客服部，竹子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就被训斥声吸引走了注意——
“按规范来！你几斤几两，抖什么机灵啊！”一个及人高的大马猴唾沫横飞地训着徒弟，那徒弟靠墙站着，是罕见的人的形象。
“你知道你那些胡乱指示，会害死T们吗？！”大马猴继续骂道，“再出现这种事，你就给我滚蛋！”
那被训的男人点点头，毫不反驳。
大马猴恨恨看T两眼，走回位置：“过来吧！”
男人终于抬起头——“十……十五前辈！”竹子惊奇地喊道。
男人还没回话，大马猴先不满地瞥T一眼，再看看T旁边的人：“冰姐，这人什么来头？你亲自带啊？”
“冰姐”笑了笑：“我带什么？会长T老人家又不缺助理。不过这人倒是会长大人让你带的。”
“啧，”大马猴龇了龇牙，“那边人死了不少，现在又实行管制，副本开得少，客服部人已经够够的了。”
冰姐笑了笑：“人总是会长安排的，你还是好好带。瞧着客服部的组长，就你最清闲，别人都五六个徒弟地带，你手上就两三个还叫苦不迭的。”
大马猴指指十五：“哎呦，冰姐，你是不知道！一个，就一个这家伙便能让我掉五斤毛！我这天天头疼地很呐！话说这人跟您差不多时候来的吧？您都当上会长助理了，T连个小客服都做不明白！”
冰姐宽慰道：“现在也不忙，你就耐下性子慢慢教嘛！好了，我那边还有事，这人就交给你了。”
“行行行，你先去忙！”大马猴送走了冰姐，回头朝竹子抬了抬下巴，“找个空位坐。”现在确实是淡季，客服部空出大片大片的座位来。
但竹子却似神游天外，只一动不动。
大马猴不满地哼了声：“叫你呢！发什么呆？！”一边小声嘟囔，“这都是些什么新人，要换作我们那时候，不去扫大街才怪……”
“哦，哦……”竹子讷讷地应道，大马猴更加不满意，骂骂咧咧戴上耳机才停止。
不怪竹子神游天外——T想起那冰姐是谁了。“何冰”，父神教小头目之一。
得找机会提醒001……竹子想着，忽然被人一推；大马猴将T按进T桌上的陶俑摆件里：“你暂时就用这具身子。”
竹子脑子晕乎一阵，回过神来看见自己已经躺在手掌大小的摆件里，手臂一动“咔擦咔嚓”，直叫人牙酸——
“好了好了，你别动了，”大马猴挠挠耳朵，把十五一并叫来，“……你跟我再看一遍；你，”大马猴转向竹子，用笔点了点贴在桌上的《客服须知》与《言行守则》，“你先把这两份文件背下来再说。”
那两张纸看着不大，但文字又小又密，内容量很多，把它们背下来，费了番功夫；不过最后还是记熟了。
这期间，T“师父”大马猴对十五发了不止三次火，十五被T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你再这样，另请高明去吧！我是没这个能耐了！”
“前……前辈，”竹子在一旁弱弱举手，“我背好了。”
大马猴平复了下，转过身来：“背来我听听。”
竹子背给T听完后，大马猴终于点点头，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沓文件，从里面抽出几份给竹子：“这几个也要背。”
竹子心一紧，还是乖乖接下了。
“前辈，”字数太多，五六个小时过去还没背完；竹子看着落地窗外白昼依旧，光线变都不变一下，不由问，“这里没有黑夜吗？”
大马猴一愣，道：“你等等，我给你找个业城的介绍……找到了！”把那牛皮袋交到竹子手上，瘦小的陶俑差点被它带倒，“这个你也背背吧，免得什么都不知道。”
“……好。”
虽然背得悲惨，但竹子还是通过它们了解了一些这里的概况。比如业城是界外之地，与亡灵世界平行，系统将两地连接。在系统中死亡的亡灵会被运送到这里，有一次涅槃的机会。
又比如这里的人可以随意选择身体、或者幻化身体，那些石头、树，包括T师父大马猴之所以会成为大马猴也是这么来的。意识的力量在这里强化到无可想象的地步，幻想中自己的模样竟然会真实地出现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这里的最高领导是“系统维保协会”，业城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个协会的成员，T们都为系统服务。协会分为许多部门——这是竹子观察得知——，T所在的客服部换算到亡灵世界就是做语音助手工作的，除此之外还有负责道具、技能设计的“道具部”，负责平衡机制、策划副本方案的“策划部”，维修、更新系统的“维修部”以及负责剧情、人设的“编剧部”和负责美术的“美术部”。
不过这里最令人诟病的，是全年无休——真正的全年，无休，只有像现在人力过盛时能换换班。因为没有日夜之分，员工们没有真正的躯体不会劳累，无需进食，不用休息，所以……
平常唯一可以让人歇口气的，是一天两次的巡逻。按老员工的话说，就是“放放风”，免得人绝望。
客服部这个月被安排巡逻它所在的顶楼，一群人稀稀拉拉、无序地走着，也就是这时竹子才找到机会与十五聊天。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竹子说。
十五点点头，死后的T更加沉默了；魁梧健硕的人，但垂头丧气，面皮灰白，眼底乌黑。
竹子看了看T，担心道：“你需不需要休息一阵？新人嘛，一时间不适应也是难免。”
十五摇头，T开口时清了清嗓子，但还是沙哑不已：“没关系。”
如果不是T的状态实在太差，T表现出拒绝沟通的态度后竹子便会知难而退的；但到底是之前帮过自己的人——竹子试图引起T的兴趣：
“对了，四洞加入青雀堂了。”
十五终于有了反应；T撩起眼皮，用一双眼白发灰的眸子盯着竹子。竹子心脏一跳，隐隐感到些异样——
“T过得好吗？”
“以那边的情况，也不能说好吧。”竹子道，“不过四洞会没事的，T那么机灵。”
“对，T那么机灵。”之后，十五便再没说话了。
竹子前两个月都在背东西，直到两个月之后，T将那些枯燥的文件背得滚瓜烂熟，大马猴才满意。
“……你已经初步了解了，该怎么做一个称职的‘语音助手’；现在我给你示范一下，具体该怎么操作，你好好学，别像你师兄一样，榆木脑袋点不透！”
说着，大马猴把电脑设置成外放，用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次，并解释道：“我手下的五个宿主，只有一个目前在副本里，我就用T给你示范。你过来看看这副本的情况。”
竹子在桌上用陶俑的身体僵硬地走了几步，看向屏幕上大马猴调出的副本介绍。
竹子看过一遍，朝大马猴点点头：“我看完了，前辈。”
大马猴随即切入语音助手操作页面：“在有宿主进副本时，你需要片刻不离地守着T——”T正说着，电脑“滴滴”一声，一则提示弹出来，“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竹子看那是精神值下降的提示，便说：“播报……精神值？”
“对，在宿主精神值下降时，我们要立刻提醒。”大马猴比竹子想象中耐心多了，工作时也完全摈弃了那种骂骂咧咧、仿佛全世界都欠T钱的语气；T按下收音键，
“——精神值-5，请宿主注意。”
然后T转头道：“作为服务人员，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辞。”
“是。”竹子拿着个小本子在记。
“其实语音助手平时都挺简单的，有提示，有文本，你照着读就行；但一旦遇见突发状况，就要考验你的知识……”
“301！301！”
急促的呼唤从听筒扩散。
大马猴看着实时画面，按下收音键：“宿主，301在。”
“帮我……帮我看看后面，后面追上来了没有……”那人跑得很急，此时好容易歇一会儿，气喘吁吁。
“您身后暂时没有人。”大马猴顺便播报，“体力-10，当前体力值68。”
“我……我跑不动了，”
大马猴安慰：“体力还没到阈值，您别灰心。”T扫了眼旁边电子钟，“只剩一个小时您就安全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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