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T们将竹子押到看守室时T没有反抗——T希望T们说到做到，能真的把会长，也就是001请来。001把T交给大马猴后就不见人影，竹子有话跟T说，却没有权限见T。
过了些时候，传来开门声，是白熊部长和大马猴来了。大马猴见了T，就是那种恨铁不成钢、一言难尽的神色，拍拍脑门，对着白熊部长说：
“我这什么运气，底下人一个比一个……唉！”
白熊依旧是T往常的模样，脾气温和的T似乎永远不会变得狰狞；没揣那只保温杯也抬着手，像着广袖的古人那样，一只手抬着，一只手背在后头：
“小同学新来，还不能很好地适应身份，你要耐心——你叫什么？”T转向竹子。
“T还没领号牌呢，部长。”大马猴插嘴。
“我知道你，总是要让实习生背着背那，万事俱备了再上手；T也来两个月了吧？之后记得赶紧带T过来做测试、领号牌。”白熊重新看向竹子，话锋一转，“那现在来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违反规定？”
T随手取了两张凳子，在大马猴的谦让、道谢声中坐下了，一副长谈的架势。
“我想见会长。”
白熊皱了下眉：“小同学，这不符合规矩。”
“那我怎么样才能见到T？”
白熊疑惑：“你有什么事，是非要会长解决的？”
竹子沉默了。白熊猜测：“是今天的事吗？”
“……是。”
“那你想错了，”白熊露出一个松懈下来的笑，仿佛看穿了竹子，“我们会长异常冷硬，是协会干部里铁面无私第一人，你想要在T老人家面前申冤，反而讨不着好。”
“我不是为了脱罪。”竹子看向那个被两人带进来的留影机，T知道，那隐隐折射光芒的球体正如实记录下T的话，“我承认，我支开512是为了给外界传递消息，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不为自己辩解。”
大马猴苦着的脸皱得更紧了。
“但是，”刚才的慷慨陈述低落下来，竹子拢着眸子——坚硬的陶俑会奇异，有一天它会像腊一样，线条像融化一般变得柔和——旁人看不见T的眼睛，也探不出T的内心，“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让你背的那些你都背到哪儿去了？！”大马猴拍案而起，一边怒斥，一边偷窥白熊神色。
白熊把T拉回座位：“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不是发脾气的地方——小同学，你这是要质疑协会的规章制度？”
竹子拧着眉看向T：“别拿这种话压我。规矩是人定的，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白熊“呵呵”一笑，道：“那好，我今天就给你讲讲这其中的道理——你只当我们阻止你，坏了你的好事，却不知若人人都像你这么做，亡灵世界该乱成什么样！”
“我们代表系统，在那个世界就象征着权力。每个人都有T们的亲友、仇家，人人都有私心；若不禁止这种行为，那亡灵世界，岂不成了我们游戏的棋具？”
竹子听着，找不出什么错，但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对；T想起001，想起幺九，想起那个“被人操纵的副本”。T看着一脸真诚的白熊部长，突然哑了声。
见自己的话有些作用，白熊部长再接再厉：“既然你没有话说了，那告诉我，你想要联系谁、要跟T说什么？”
竹子却猛地站起来：“我要见白鹤会长！”T奋力扑向门口，脚踝的链子绑住了T，T就宁愿留下一条腿也要挣脱——
“你做什么？！”大马猴喝道，并试图抓住T。
但T体型小，非常灵活，大马猴几次三番都没逮住；“咔”一声，腿被挣断，竹子忙不跌扑向大门。
“滋滋……”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声后，竹子倏然倒地。
等T醒来，已经身处戒备森严的禁闭室了。黑漆漆的环境只能阻挡动物的眼睛，竹子离开躯壳，身上疼痛顿时消弭——T看见这是间只有两尺长宽的屋子，高将将一米；室内空无一物，在黑暗中闪着银光的四壁时不时发出些“滋啦”声，上面缠满了电网。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这可能是大楼最简陋的房间了，没有高科技的冬暖夏凉，天花板潮湿得滴水，又湿又冷。
但竹子现在是意识，没有冬暖夏凉的需求。T重新把视点放到地上——意识就是这点不好，闭不上眼，无论T想不想都得看着、感受着，一分不落地吸收进去。
每过一段时间，大楼里的员工就会交换身份——有形体的脱离形体，意识态的进入形体；T之前还不解这个规定，但现在懂了：
意识体和形体各有各的优劣，为了作用最大化，两相结合。不会因为形体的原因劳累、伤病，也不会因为意识体过于强悍的精神力疯癫。
竹子起先还想试着用意识体越狱，但试过之后发现根本没可能。四周都是墙壁，T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景象，完全不知怎么让自己出去——是的，意识体的行动由想象控制。
如果T非要这么做，直接让自己去熟悉的地方——客服部，或者那个操作间——想象一下，眼前却只出现了晦暗不明、斑斑驳驳的操作间，T不敢尝试。
电流声伴随着T的思绪，也在帮T计量着时间：每次亮起的间隔约摸是五分钟，那么……竹子数了数，T在这里大概已经被关了两三天了吧。
第七天，竹子正数着秒数，意料中的电流声却没有响起，T不禁靠近查看——
“竹子。”
竹子猛然看向来人。随着T的到来，厚重的大门泄进一条光带。
白鹤背着光，但竹子知道T在看着自己。
“001……”竹子觉得T有太多话想对对方说。
“跟我来。”白鹤打断T，转身离开。
T走的是一条无人经过的路，把竹子带往了那间穹顶高耸入云的操作间。两人进去后，白鹤将在屏幕前记录的何冰叫走了。
竹子看着何冰离开，一言难尽地转向白鹤。T能想到这屏幕里的是很重要的信息，毕竟到现在，它呈现给自己的都是满屏马赛克；所以何冰的权限叫T吃惊，T没想到001这么信任T。
“001，你是不是不知道何冰的身……”
白鹤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业城，从来不问来者前生，只要过了天梯，就是业城人——我听T们说，你想掺和亡灵世界的事？”
竹子对白鹤的态度很惊讶，T沉默着。
“你已经来到业城，亡灵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你没了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竹子强行镇定下来，缓和了语气，“我……我是觉得，你或许，并不那么想。”
白鹤盯着T半晌，走向操作台：“我可以，是因为我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系统是我们统治世界的工具。”T语气淡淡的，似乎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话，只是随口说来。
“我不允许，我的治下有立于律法之外的臣民，”白鹤转向T，“你也是我的臣民。”
竹子后退几步，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系统、玩家、业城……许多名词在T意识里回荡，T想抓却抓不住，面对异常冷漠的001，T生起前所未有的绝望来。
“别再违反规定，”白鹤像是有些累，声音变得很轻，并且闭上了眼，“我会因为之前的交情放过你一次，不代表我会一直容忍。”
“出去吧。”白鹤做出送客的态度，转向操作台，看着屏幕按了几个键，没再搭理竹子。
竹子在原地站了许久，意识体的T也感到了冰冷，像蔓延的冰碴子从周围空气渗入T，将T凝固。
竹子见不到一点对方转圜的希望，缓慢地缓慢地飘向大门……
感受到身后意识的远离，白鹤松了口气，身体不易察觉地松懈下来——
“不对，001！”竹子换回了人类的身体，猛然握住白鹤的翅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白鹤一瞬间的失神证实了T的猜测：“你告诉我吧，我……我之后什么都听你的……”竹子只觉心脏发紧。
“求求你……”
白鹤用T的翅膀尖端的羽毛摸了摸竹子的头：“非要知道吗？”
竹子点头。
“你明明那么怕。”
“可是……被蒙在鼓里，我会更伤心；就像，我莫名其妙就被判处了死刑，什么都不知道，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白鹤看了看那高耸的屏幕：“你想告诉千十T们的，其实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那……”
白鹤摇摇头，神色不忍，但还是说了：“收复污染哪有那么容易，那些人想的也没错，确实是杀死千十最好的机会了——”白鹤示意T不要插话，“不过你即使把消息传出去，也没有用了。”
竹子抓着T的手蓦地松了，垂下的手臂无力地晃了晃。
“你还要听吗？”
竹子扯了下嘴角，简直不能称之为笑：“听……T怎么……”
“T这次没有成功，被污染侵蚀，爆体而亡。”白鹤倏然上前撑住竹子。
竹子额头上满是冷汗，嘴上还在逞强：“没……没关系……”
白鹤却不听T的了；语气强硬，动作却轻柔地抹下竹子眼皮：“你先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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