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十睁眼后,很久没有说话。之前情况紧急不觉得,现在和陌生人——尤其T俊得可以称得上雅俗共赏——凑这么近,竹子还不由自主往T脸上看,总觉得尴尬,面皮烫着把人推起来。
美丽的容貌是一道恩赐,即使我们不能拥有它,也可以欣赏它。竹子心道,就是但愿不要怀疑我的品性。
千十被迫起身后还是一种茫然与惝恍的状态,直到竹子开口,T才努力地发动思维,想要听懂它:
“……前辈,您好些了吗?”
千十没有回答,T沉默有顷,说道:“离我远点,”
竹子暗暗深吸了口气:这么难以接近的吗?——“可是……”
千十续上下半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此后,一直到白日,千十都没再理T了。
第三个白天,潘磊T们公司又死了一个。女鬼杀戮之心已经越来越重,而解决的线索却迟迟没有找到。
众人集合在骑士街,面色都非常凝重。
竹子不肯放弃,但似乎这个副本,系统机制完全偏向鬼怪那边。女鬼杀又杀不掉(因为T已经死了),一直躲着也不是完成主线的方式。
令竹子T们只能等待。
“宿主!宿主!”
001出乎意料又急促慌张的呼叫令竹子心悸一瞬:「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宿主,你照我说的办……”
竹子便没有多问,T第一次见到001慌成这个样子,连平滑无波的AI音都染上了不同寻常的语调;竹子按照T的指示,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骑士街是老城区的住宅巷,而从两头的小道走出,是一条商业街和医院。001给T指的,就是往上通往医院的路。从下往上,呈上坡趋势,这小山坡的峰顶,医院的右边,还有一个公园。
竹子进入公园,在001的连番催促下越跑越快,关于体力值的播报也紧随其来:
“-5,-5……”
「到底是什么事啊,001。」
从门后郁郁葱葱的大路经过,穿过一个广场,面前有三条深入密林的路。
001指了左手的那条。
陈旧的石桥、方形的拱门,浮萍、芦苇、死亡的草根荆棘……但竹子没有再问,T看见水中木桥上千十的背影,福至心灵一瞬明白了什么。
关乎生死的沉重令T停了下来,T有点害怕。
“你跟T说点什么……”001的话还没说完,经竹子反复酝酿的话就以颤巍巍、没底气的语调脱口而出:
“你要跳河吗?”
千十猛然回过头,竹子没想到T的反应如此强烈,惊讶地也回望T。
千十别开眼,悲痛的面庞带出一声轻哑的笑。
“别……你别跳啊,”竹子缓慢地靠近了T,“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
千十转过头,表现出抗拒的态度。
T这么厉害,真要跳怕是拦也拦不住,没准还得搭上自己。毕竟T是不会洑水的。竹子这般想着,也就没靠太近,在距男人五六步的位置站定。
竹子头脑飞速运转着,T想起映枝的话,那些传闻!T心一横,道:
“你是因为……T吗?”
这个“T”没有具体的指代,因为竹子也不确定千十的恋人是谁。
千十没有回应,T兀自看着这深渊一样黑水,让竹子觉得T下一刻就要跳下去。
“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T了不是吗?”竹子害怕地跨出一步扯住男人的袖子。
千十这时才有了反应:“我便是要去见T。”
“啊?”竹子困惑了,T以为对方的恋人也许是还在世上或者没有恢复记忆,但这“再死一次”去找T,实在竹子的意料之外。
千十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T一眼,有点不耐烦了,但兴许是记起总算是欠了这人一个人情,还是答了:
“这个世界没有收录T的灵魂。”
“但你再死一次,可能会永远消失。”竹子说。
男人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便消失吧。”
竹子沉默一下,说:“那万一,T在这里,只是你没找到T呢?”
“不可能的,”T痛苦地发声都艰难了,“T,比我先死。”
“但你找遍了这个世界吗?包括那些未曾恢复记忆的灵魂?而且就算T恢复了记忆,T又怎么能知道你便是那个前世的爱人呢?”竹子安抚T,“总的来说,还是不要冒险找到人的几率更高吧?”
“你们都这么说,”男人摇摇头,“但又怎么能知道……知道……”
竹子想了想,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T自问自答,“001火急火燎地叫我来劝你,难道你不会因为T的关心而被熨帖吗?”
“你不想与T人产生联系,”竹子继续道,“是的,你拒绝了这些。但也许,你是人,人是复杂而非单一的,而你和T的爱情就是其中一个项目……你不能在其T成就、关系中获得抚慰?”竹子越说越有些隐隐的怒气,T也不知这愤怒是从何而来,“但之前大概不是这样的吧?你还活着的时候……”
千十第一次打断T:“你知道什么?!嗯?我经历了什么,T是怎么死的——你全都不知道,才会说这些!”
“我洗耳恭听。”
千十却没再说话了。两人安静地站了约摸有半个钟头,突然的,男人转身就走。
竹子见状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去。
[黑夜开始]
[所有玩家于安全屋投票,得票最多的三人(若有平票,则将平票所有人归入计算)出局。投票将于30分钟后开始。]
“三个人了……”久久的声音很沉重。
潘磊说:“我要提醒一句啊,别作菩萨心肠弃权了,没听系统说‘平票所有人归入计算’吗?那就等于即使你是0票,前面没有三个人都要出局。”
季国强皱眉:“但今天都没发现什么线索,我们投谁呀?”
“我建议,”竹子抬了抬手,“所有人投自己。人数多了会分散女鬼的注意,反而更好存活。”
余人都没说话,竹子便知道这番提议T们并不认同。
“还是各投各的吧……”又讨论起来了。
竹子被久久拉了拉衣服,T转头:“什么事?”
久久蓦地感觉T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些,但回忆一遍又没发现自己哪里惹T不快了,只好暂时按下疑惑:“前辈,你这轮投潘磊吧,我跟你票,然后让廖姐投季国强。”
“反正,大概这轮你也会被投出去,不能教T们好过。”
竹子看着T的脸想了想,点头道:“行。”
久久笑了:“那我去找廖姐了。”
投票结果出来,竹子和潘磊都是2票,季国强1票,弃权一票。
竹子佐证了自己的想法,看着久久的目光幽深起来:这人表现得如此畏惧千十,上轮却把票投给了T。对比潘磊等人,T的行为可以称得上矛盾了。
但竹子暂时想不通T的动机。
竹子和着骂骂咧咧的潘磊、恐惧恍惚的季国强走出安全屋。
萧疏荒凉的巷道,所有店铺都关门休息了。三人谨慎地行进着,竹子在一个岔路口主动与潘季二人分道扬镳——那是一条两栋老式房屋隔出的小道,屋子早已荒废,墙板撕裂露出茅草;黑暗里看不清路,竹子时不时被绊个趔趄,而女鬼还在哭嚎——已经分不清是远还是近,竹子感觉自己心脏发紧。
从小路走出,是另一面的街道。
而几乎是立刻,竹子就发现了不对——一家店铺开着,屋子里散出深红的光。在原地打量,可以看见里面的花圈、符纸、灵房子、招魂幡什么的,柜台上一个黑黢黢的木盒子令人浮想联翩……
看来今天是抱着猫捉耗子的心来的,竹子想,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紧接着,T便被一个不明物体拦了道。
在黑暗中T实在看不清楚,就见一个水母似的东西在T面前跳来跳去;竹子没管直接绕了过去,等到四周无人,T突然使用了技能——
原来那些都是为了遮掩女鬼的“脚步声”,T矮着身子在竹子身旁路过,手里尖刀上的鲜血表明T或许已经得了逞。
竹子手心冷汗直冒,技能失效后极小心地放轻步子离开了。
而女鬼这天显然进化了,速度比昨日快了不止一倍,竹子躲得非常艰难。T已经在巷子里绕了不止五圈,这期间也看到了……季国强的尸体。
T跪在墙根下,血液从脖颈、从下·体不住涌出。
竹子这时才感到切身的恐惧,而T的技能已经使用,现在所能依恃的只有那一双耳朵。
天渐渐亮了起来,两个东躲西藏的人也看到了希望——竹子松了口气,转进岔路——
却见守株待兔的女鬼贴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朝着T笑。
竹子扭头就跑;可T的速度哪是自己能匹及的呢?很快,鬼魂湿腻、腥臭的气味就靠近了T。竹子一咬牙转过身,指望用脚踹拳打的方式逼退T。
可女鬼的力气大得吓人,竹子只能看着滴血的尖刀割进自己的脖子——
[白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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