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后的第二天，夜里。
竹子正想上床听见窗户被敲响，打开之后眼前一花，一个戴竹帽的男人已站到T面前。这人把帽子一摘，露出一张粉面含春的脸。
“不自我介绍一下？”竹子问。
男人露齿一笑：“这副本有意思，待这么久，你是我碰见的第一个玩家。你叫我祝言吧。”这人换了个壳子，已与醉鬼时大不同，但那股混不吝的痞劲仍然不变。
“彼此彼此，”竹子说，“你现在这具身体是个什么身份？”
“你应该了解，祝言是永族信使之一。”
竹子点头，想起那天的事，道：“你胆子还真够大的，如果那天我没有出手……”
祝言摇摇头：“你以为区区一个副本NPC真能奈我何？要不是为了试探你，‘性情大变的公子殿下’，我会搞不定T？”
竹子略有些无语：“早知道不出手，白白浪费我一个道具。”
“话也不能这么说，”祝言摆摆手，一副掌握大局的姿态，“你多了个盟友啊，两个人总好过一人。”
“那你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
竹子也是无奈：“杀了那么多人，还没察觉不对吗？”
“认知从实践开始，”祝言道，“我不杀人，怎么能知道这种办法究竟有没有用？”T看了看竹子的神色，说，“更可况T们只是副本里的NPC，都是假的，杀了又怎么样呢？”
竹子知道有些玩家会把副本里的人看做动物一般，比自己低等，能力所及可以随意处置；T不打算认同这种看法，但因为目前对系统机制存疑，也不打算反驳什么。
T只是顿了下，继续说：“真心可能是遗体火化后的产物。”
祝言眨了下眼，明显不大理解。
想着这次进副本的都是青雀堂的人，竹子也没有藏私；T简单地讲了下自己听到的传说故事。
“也就是说，尸体残留的‘灵气’有一定概率让器官异化，而那颗异化的心脏就是我们要找的？”祝言说着，挑起眉，“那好办，我们直接去找永族人，T们灵气充沛，从T们的坟墓里一定可以找到很多。”
“……但很可惜，”竹子之前旁敲侧击地问过了，“永族流行天葬，没有留下‘舍利’的可能。”
祝言想了想，道：“那这样，我们去绑个永族人……”T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掉，然后拿去火化。”
“……你能不能把这些血腥的念头放一放。”竹子叹了口气，正色道，“真心不仅与这些外部条件有关，而且……根据孟婆的话，我猜测，跟人的情感也有关。”
祝言皱了皱眉：“我也想到了——去杀人之前，我也试着混迹了下风月之地。”
“你确定在那些地方获得的是真心吗？”
祝言耸了耸肩：“你有所不知。这个时代，普通女子哪有那么容易生出感情，一来没有环境的熏陶，T们根本不知道何为爱情，也不以拥有爱情为荣；二来，在生活里的女人，整天面对孩子，在家里转悠，整颗心都麻木了，哪能生出什么激情？”
“反而是那些苦命人儿，虽是以贩卖爱情为生，但好歹一颗心活着，敞着，时时等待T的如意郎君从天而降，前来拯救T于水火……”
“你想得太多了吧！”
祝言反驳道：“爱情不就是两个人的幻想吗？”
“真心是不一样的。”竹子说。
“有什么不一样？是你和桦公子那样吗？”
“你……”竹子按下羞赧，“你怎么知道T的身份？”
祝言笑容有种看穿一切的得意：“在我进入这具身体之前，可是一直跟着你呢。”
竹子险些喘不过气来。T一想到这几天厚脸皮的行径被人全程围观就……
“桦哥哥，我头好疼，你能帮我——”
“滚！”竹子捂住耳朵，一双眼睛怒火中烧地瞪着祝言，“……我有那么说吗？！”
“呵，”祝言笑了下，总算停止了调笑，“说真的，你打算让T爱上你？”
竹子放下手，神情也迷茫起来：“任务所迫嘛……”
“真的么？你不怕把自己搭进去？”
“那你又打算怎么办？如果这任务真是要一个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你又能不去做吗？”
祝言坏笑：“还不如我看你俩爱到死心塌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什么意思？”
“即使T生了真心，也要死后才能得到啊。我看你这样子，怕是之后舍不得动手。即使动了手，也舍不得把那颗心脏给孟婆。那我不就捡漏了吗？”
“你想得倒美……”竹子低低斥了句，早已心乱如麻。
“对了，提醒你一句，”祝言露出少有的正经，“以这具身体的记忆来看，你这种无法抵抗瘴气的混血若不是早早进入永山修养，是绝活不过二十的。”
竹子心里想着事，回答得敷衍：“这不还有一年吗。”
祝言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好了，我该走了，之后有情况就在窗户上系根绳子，我看到了会……”
“嗒嗒嗒。”
——又是窗户被敲响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竹子打开柜子让祝言躲藏一阵。
“谁……”
打开窗户后，桦暂跳进屋，动作因不熟练而僵硬极了，还险些撞到膝盖。
“霖泽，我哥要我回永山，”桦暂垂头默默流泪，“我不想回去。”
T抬眼：“我能在你这儿躲一段时间吗？”
竹子摇头：“听话，你修为不够，在人间待久了是很危险的。”
“可我不想回去……”桦暂捞起竹子的手，摇啊摇，“求你了，我叫你嫂子好不好——”
“你……说什么？”竹子惊恐。
桦暂眼球一转，叫得脆生生的：“嫂子！”
“别……”虽然经过之前幺九那一番劝解，T已经不介意这种称呼（毕竟T若有妹妹，也能叫那人嫂子），但还是羞耻啊啊啊！更何况……T眼睛瞥向衣柜。已经能想见那个混蛋在暗处憋笑的样子了！
“求求你了嘛嫂子，”桦暂继续撒娇耍赖，“你最好了，以后在我哥和你之间我肯定帮你！”
快不认识嫂子这两个字了……竹子抽手，抽不掉，这姑娘的劲怎么这么大……
“你先松开我。”
见竹子正了颜色，桦暂悻悻地松开手：“哦……”
“你……咳，暂时留在我这儿可以，但一个月之后，不管怎样，你必须回永山。而且这一个月里，我不会向你哥隐瞒你的行踪，如果T要让你回去……”
“那嫂子帮我求情，帮我求情好不好？”
“T听不听我可不知道，”竹子道，“而且八字没一撇的事，别叫……嫂子。”
桦暂眼珠子一亮：“那可不一定……”T似是想到什么，住了口，“好，我都听你的！”
“把脸遮一下，我带你去客房。”竹子提醒。
桦暂点头，幻术过后，在T人眼里俨然便是一个模样可爱的书童。
竹子将T安排到厢房：“以后你跟着我，名字得换一换……嗯，就叫你斩华。”
同一时间，桦苌发现桦暂消失后，正打算亲自带人出去寻找，但被一个不速之客绊了步子。无奈，T只能派手下人四处搜寻着，先应付那人。
闻于野在国师府外已经跪了很久，先前桦苌在打坐，手下人不曾叨扰T，现在随着桦暂的失踪一起被报到桦苌那里。
桦苌也有些惊讶，T没想到这位权贵公子能这般执着，还是用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
“宵禁时分在街上逗留，你不怕王上问罪吗？”
闻于野抬头，掩饰不住的满腔喜悦：“先生不收我为徒，我就一直跪下去！”
“你是在威胁我？”
“不！闻于野十分敬重您，只是……只是太想拜先生为师学习。”闻于野叩首，重复道，“求先生收我为徒！”
桦苌叹了声，道：“闻公子不懂，我确实不能教你。”
闻于野扬起头，急切道：“我知道！我已经辞了官，以后……以后跟家里也不来往了。先生，我是真心想拜您为师的！”
桦苌淡声：“何必呢。”
“我只知道，”闻于野目光坚定，犹如藏了束火焰，“想要什么就去做，就为它拼尽全力，哪怕失去一切我也不会在乎。”
“你想入玄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闻于野一下愣住了。T现在还记得见到尹川施展神术时内心的激动，那种令人眩目的兴奋充斥了所有感官，那时的T仿佛无所不能；可是怎么描述呢？
桦苌垂眸看T，唬道：“玄术再奇妙绝伦，也是一个工具。只是学会它，没有丝毫用处。你回去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学它再来吧。”
“那……那您是为何学它？”
桦苌不答：“回去吧。”
闻于野只能颤抖着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大人，”这时，一个手下正好回府；这人唇红齿白，脸型圆润，不是祝言又是谁？
“找到桦姑娘了。T去大公子府上了。”
桦苌攥了攥拳头：“嗯。”
“不去看看吗？”
桦苌摇头：“暂时不用。”
翌日。竹子知道昨儿桦暂一声不吭跑自己这来，肯定叫桦苌担心了。于是T一早拎了桦暂去国师府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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