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蝶,引路。”随着他的轻语,那盏长灯闪耀着灼灼白光。他半身挺直,在那份独有的灵气流露出了些许淡漠。
一击直逼阵心,没有碎片般的曲折离奇,只剩下了回荡在耳边的轰然巨响,阵外似有回应,浪涛拍岸。
再也无人敢当作是幻境,远处,近处,一片狼藉。水柱在自上而下的倾泻,如天河决堤要吞没这一方土地。
他没有再说,也不用再说。
只要亲身经历过,就会发现眼前的一切如洛城的崩毁般的开始崩落。
晴云已经无暇去想了,他先前的腿伤全是借气强催,若不是长袍遮盖早该发现他腿上尽是血痕,现下已是强弩之末。
若是,若是能用……
“妖人遗祸!”
一声温怒盖不住微微颤抖,让晴云颤了个激灵,他侧头看去,刚才纷乱的局面下未多注意还多了一个人,他虽然面色苍白,但仍然目光锐利,强撑着跑过来。
一月?!
作为这群儒学弟子的领头师兄,一月蹙了蹙眉,白皙的脸上盗出细汗,望着最后仅剩下的几人,皆被困在水幕之间,已是动弹不得,呈现出迷乱之态。
他最终将目光落在司九婴身上:“我来相助。”
司九婴没有答话,而是迅速扫视全场,而后才果决道:“厉害的只有那几道水幕而已,我会破开。带他们走,你……去找你老师。”
“好。”
“听先生的。”
“至于……”
晴云的不舍转瞬即逝,荻花已经易手,他轻声道:“拿去吧。”
这次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洛城的那次更凶险,也毁坏的更加彻底,有成千上万的魔人挡在阵外。留在此地也帮不上忙,只会徒增烦恼。
十月退开半步,一条细长的锁链自他书卷抽出,司九婴长袖一甩,凌冽剑气隔绝水气,十月看准时机,直直拉了出来,而后探过鼻息才松了口气,转而对晴云道:“劳烦。”
晴云便顺势接过两个弟子,一个卡在腰上,一个扛在肩头,足尖蓄力便闪了出去,十月跟司九婴拱手之后才紧跟上去。两个人躲着水柱与崩石往正中的城镇赶。
一月道:“我以为你会留下。”
晴云头都未回,加快了脚步,灵流激荡中周围的的树木纷纷倒折。
快点,再快点。
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低头暼了一眼自己的衣角,已然暗红,晴云隐约觉得双腿有些发麻,很快,彻骨的寒意和蚀骨之痛也会追上他。不过还好,也足够了。想起这里,居然轻笑了一声。
一月:“你笑什么。”
看晴云这个样子,也没太阴郁,反倒有点疯癫。
“不是帮忙吗?说走就走了。”晴云突兀开口道:“倒像是盯着我的。”
这话轻轻出口,却重重砸在两个人的心上,一路无话,二人隐没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琅韵已在阵中重造结界,而司九婴手持荻花,直刺耀眼长灯。司九婴没了魔气纠缠,实力更加强悍,即便有幻术干涉,依然能在交锋中稳居上位,反倒是夏白绮,在层层剑芒之下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匆忙躲闪间,长灯穿过水幕低呵道:“真是死鱼啊,结界已经七零八碎还不来,看着我死了才高兴?”
灯杆与剑气相撞骤然开裂。他手握成拳,神情痛苦,却不曾后退,反倒步步向前。
“死,最轻易不过,尤其是现在。只不过夏家遗脉也无从查起,一些复仇也看不到始终了。”
夏白绮没有犹豫,迎上剑芒,又直直坠落。
他含着快意,却因为太过善变,倒看不出几分真假。如今已经血染长发,依旧习惯性持着笑,只是脸色灰白,不像个活人一般。
但他的血气却好似是涌动的,绮丽又诡异。
“噗噗——”
无数光蝶忽的自他身上飞出,那盏□□终究破碎成星,在银剑之下四分五裂,消散无踪迹。
司九婴冷然:“别装了,我没下死手。”
“但也没说你能逃。”
蓝蝶四散而飞,融入水幕之后。夏白绮跌在一处浮木之上,暗道不妙。此时忽听得头顶发出一声有远亘古的轰鸣,他猛地抬头,见早就破碎的结界已经在司九婴手中重新铺开!风雨新停,空气中还有未褪的湿气,恐怖灵流的水柱刹那间化作枝叶间下坠的露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月夜无尘,司九婴自空中飘然而落,他的长衣无风自动,更衬英气逼人。
但纵使俊美,也未掩盖住通身的杀意。
“哼。”夏白绮冷笑一声。
司九婴已经足够取他性命,未杀就是尚有价值,有谁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讨苦吃?
夏白绮退无可退,猛地低喝,一声高过一声愈发尖细,沥沥鲜血渗进土里,
而后,抬手虚空一握,原是抓了一把飞沙,混着血水往外扬,接着迅速起身,竟是迎着结界要往脚边的悬崖往下跳……
司九婴当即回身——那结界竟是要先一步抵到山崖边。
夏白绮受了重伤,他跑不快,也跳不远,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犹豫,而就在结界覆盖的瞬间,自地底忽的又冲出一层水幕。
司九婴蹙了蹙眉:“魔?”
他说的并不确定,那道水幕很薄,和方才的不同,这次几乎辫不出气息。
夏白绮越过水幕,朝着山崖一跃而下,在穿过时水起涟漪,隐没在漆黑夜色。而结界同水幕撞在一处发出惊天爆响声,交界之处却突然从中现出一只极霸道的长枪枪头。
“妖。”
电光火石之间,司九婴眼睛赫然睁大,他素来从容,但此刻也不禁攥紧长剑,甩袖重新唤出长弓。
箭矢离弦,同枪尖错锋而过,水幕瞬间蒸腾殆尽,一条粗壮硕大的鱼尾浮现而出,此时正悠悠摆动。
妖鲛?!但这又怎么可能。
且不说早被屠戮干净,此妖实力也同幻境中的大相径庭。结界已经隐现裂痕,只一晃眼,便同水幕一样烟消云散。
只是他似乎没有要战的意思,翻身一跃便又重新退回水底。司九婴要追,眼前却是苍茫水幕,轰然无迹。
月夜下什么都不再剩下,仅有的只有脚边被遗留的那珠子的粉灰,竟没被水冲走,此刻随着风,于死寂中,缓缓飘散……
“结束了?”司九婴喃喃:“不该如此。”
他拼命回想什么一般,那把枪,赤红鎏金,怎么感觉如此熟悉,而方才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哦,那鱼。
他好像凭空多出了一份记忆。
梦中的大殿重现眼前,只不过是他站在门外。这次他没有前几次那种憋闷的怒火,反而从内而外的轻快。
司九婴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或许人本就应该多样,短暂的犹豫之后很快适应下来。
但他这种心境的体感实在是不多。这些年来漂泊的太久,生活已然无波,倒是现在多出了一份信念,一份必须要去做些什么的决心——
但是,再细想些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甚至被有意模糊过,尽管他怀里抱着的是霄环,起手却是以琴为弓的招式,风雅之物尽透着血色,弦乐在他手里被用成一箭双穿……
似乎他本就是为杀戮而生,残暴,凶狠,没有一点怜惜,却竟然在这其中感受到信念更加坚定?!
疯吗?似乎也没有,那条鱼在无数次约战或暗杀中依然活的好好的。
但即便是这样,在那个地界也足够骇人听闻,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屈服于绝对的武力之下了。但他自己却不那么想:英才济济,山河以宁。以纯粹的暴力得来的高位,必然以其道失之。
司九婴想走下这高台,一指挑动琴音泛泛,阖眼细细感知后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后变得更加阴郁。
他摇头道:“我还是想不起来,但没有记忆,才是现在,妖人。”
渐渐的,空寂的空间开始有了细微的声音,细小的,微弱的,四处回荡,逐渐泛出再扩大,而后,轰然坠落!
“……”
“………”
“不要走——!!”
是谁在喊,如此撕心裂肺,尾音嗓音嘶哑,还有哭腔。
这时司九婴惊觉掌心震动,竟是晴云借他的的那柄剑,剑鸣泣血,自他掌心飞出便消失无踪。
他在下坠——
同样消失的还有手中的霄环,几乎就是在瞬间他感受到自己怀中扑进了东西,很重,却很紧,像是一层□□禁锢。
“不可以……”
司九婴:“不可以什么?”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他能感觉到晴云那份选择的决绝,曾经是信任,交托,至交。如今,倒多了讲不清的情绪。
“不………”
浩大的水声淹没了气音,却不妨碍那层拒绝的意思。
钓鱼而已。司九婴神色有些古怪,心想,只不过上钩的不算鱼。怀中的人手依旧未有松开的意思。
晴云沉默着,由着司九婴捂住他的嘴,想强装镇定,但眼睛却不自觉的亮了亮,只是他的眼睛原本就红的可怕,如此反倒更像是野兽一般多出了几分凶恶。
这眼神不该出现在晴云脸上,有些太过凶残。
更奇怪的是,在这骤然松弛下来的气氛里,司九婴竟觉得自己无端的躁动,冥冥之中有什么驱使着他。不合时宜的想要同这样的晴云打一场。
他目光幽暗,忽然感觉似乎有些生气,可究竟是在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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