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被吴随一脸无语的样子逗乐了，他拍了拍这位后知后觉的兄弟，揶揄问道：“那不然呢？你总不能是想跟人——交个朋友吧？”
这大半天里吴随前前后后往何见辰附近凑的骚操作，贾南全都看在眼里。
思及自己今天没带上的手机，他心中就只有后悔。否则这时候，他们宿舍群里早都热热闹闹地开起图文直播了。
他连直播主题都想好了，就叫《第一视角，带你直击无情道冷面淡哥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必须保护自己的名誉了，吴随叹气，“我……认识他。虽然还不能算是朋友，但是想过去打个招呼。”
“闹呢？在这个场地里的人甚至场地外趴墙上挂树上的人，还有哪个不认识何见辰？”
贾南迅速捋了一遍吴随的全部反常，秒懂——
“哎不是吧，难道你带手机是还想加人家微信？追星归追星，别成妄想症了啊！”
吴随长吸气，酝酿了大概几百字不换气的骂人话，可是还没开口，被剧组一声“准备开拍！”卡在胸口生生憋了回去。
这次的镜头里，吴随和几个同学是前景站位，几乎能和主演们贴着。
——然而这个镜头偏偏没有何见辰。
刚被正拍反拍过肩拍的何见辰正巧去一旁歇着去了。
吴随饮恨。
摄像机运动起来，场景里同时有十几个人入镜，这是一个场面调度比较复杂的移动镜头，几个主演要互相争论着一路向前，推开群演们穿过人群。
走了一遍戏之后，导演喊：“好，开！”
话音刚落，一串手机铃声清晰而突兀地响起。
吴随反射似的伸手到口袋去按手机，结果按了半天铃声都没停，他就差冒着冷汗把手机掏出来了，才反应过来响的不是他的手机。
在场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身后的一位群演，那位群演面红耳赤地低着头连连道歉，立刻解释自己没有偷拍，带着手机是因为怕家里有急事。
而导演并不打算罢休。
因为对现场光线的不满意加上粉丝中途闹场，导演的怒气值本就接近爆表，此时这铃声让他彻底爆发了，“谁的手机？！马上走人！”
那位群演不是学校的学生，是剧组另外找的职业群演。马上有人要把他带走，而他一直慌张地哀求再给个机会，他都拍了一天了，是因为孩子生病住院，怕医院那边有事找他才带手机，他想起码拿到今天的工资再走……
但剧组没有人理会他的无助，他一路被向外推着。
在场的多数还是大学生，还没染上娱乐圈打工人的麻木，看起来都于心不忍。甚至有人干脆向制片和副导求情希望他留下，可是新锐导演气性大，人家直接放话：“坏了规矩的人不走那就别拍了！”
“规矩？”吴随不屑地呵了声，皱着眉头就往人群外跨，被贾南一把拉住。
贾南低声说：“你别瞎凑这个热闹啊。这儿带手机的人可不少，不过大家都调了静音，只能怪他自己坏了规矩。”
“你也觉得这里还有规矩？”吴随不认同地摇头，“没事，反正我也受够了，大不了就走人呗。”
他拒绝了贾南的好意阻拦，单手插兜走到人群前。
何见辰原本在旁乘凉喝水，一直远远留意着人群动向，见到吴随突然走到导演面前去了，他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站起来。
吴随走到导演面前问他：“导演，我想知道他到底坏了什么规矩？”
“你在问我？”导演在学校里折腾了半天本就接近崩溃，居然还冒个群演出来跟他找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规矩是不带手机，那么这里很多人都带了手机，包括您自己。”吴随的眼神扫过导演凳上扔着的导演自己的手机，又看向一旁正打电话的C机摄影师，“这个规矩并不公平。”
导演本想无视吴随招呼制片来处理，但听到吴随居然这么上赶着找事，干脆转向他问：“你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偏巧问这话的时候，导演自己的手机因为一通来电而震动起来。吴随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对他嘲弄地一笑。
导演恼得头上的青筋都爆出几根。
一旁的制片见事不妙，连忙远远地开了腔：“闹腾什么呢，走走走赶紧走，那个谁你也走。”
可当他想出手驱赶吴随时，却有人突然挡在他身前。
何见辰不知什么时候起身隔在了他和吴随之间，懒洋洋地说：“急什么，等他说完呗。”
制片迅速阅读场面氛围，决定两边都不得罪，居中选择远程声援导演：“消消气消消气，是群演不懂规矩，一点小事五分钟搞定。肯定不能耽误拍摄进度。”
相比导演的暴躁情绪，吴随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一双眼睛无机质般澄澈地看着他，问道：“规矩是该遵守，惩罚也应该公平。可是这规矩有人遵守吗？”
导演冷笑：“公平？在这儿，我就是规矩。”
“您说得对，”吴随点头认同导演，却又向他靠近半步追问道，“如果规矩有了条件，还只针对一部分人，谁会拿它当回事？谁又会对您心服口服？”
本来想上前帮腔的何见辰闻言停步，双手抱胸决定先往下听，投向吴随的眼神更加欣赏。
导演一时没有反驳他，吴随于是继续说道：“导演，他确实犯了错误，但他只是个群演，辛苦忙了一整天，剧组不至于穷到让他连最基本的工钱都拿不到。”
“您追求作品完美呈现，是一个工作态度严谨的人。可是谁都会犯错。您自己也在专访里说过，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何不也给他一个机会呢？”
听到自己在专访里说过的话，导演略意外地看了看吴随，搓着下巴上的小胡子略作思索后，自嘲地笑着说：“行，你说得有道理。我确实有些过激了。让他回来，准备开工。”
群演之中，贾南和相熟的同学们面面相觑。
一众工作人员为导演态度惊转而诧异。
这个临时群演居然说服导演了？
大家从各个方向重新打量着站在导演面前的这个单纯、勇敢、并且温暖的年轻人，对他致以眼神点赞。
这个短暂的小插曲之后，现场很快恢复了嘈杂而有序的状态。大家又重新专注在再次开机前的准备工作之中。
何见辰从吴随身上收回目光，拍拍身边的制片，“怎么样？咱们导儿也许是从他身上看见曾经的自己了。”
导演往监视器旁走了两步，又猛地返回叫住了吴随，“同学，逻辑和口才都不错嘛。可惜我的剧组用不起你这么有想法的群演。你去领钱走人吧。”
吴随停顿一秒，释然一笑。他本就因为一整天的等待耗尽了耐性，此刻也懒得多话，淡定转身向拍摄现场之外走去。
反而是导演对着他的背影愣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贾南在群演之中更是傻眼，追上两步压低声音念叨：“哎不是，这算什么？极限一换一吗？吴随，吴随你真走啊？”
吴随回头跟贾南挥手让他别跟来了，满不在乎地说：“正好二食堂今晚有饺子，我兴许还能帮你抢一份。”
他回头说话的时候，没停下向前的步子，好死不死就绊在地面两块水泥的凸起的接缝上，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正准备迎接一次硬着陆，却被人揽着肩膀牢牢地扶住了。
揽住吴随的人身上的味道他有印象，柠檬混合青草的清爽味里隐着淡淡的朗姆酒香，好像在盛夏的柠檬树下喝着莫吉托的惬意，配合着一双看向他时总是带着些许促狭的双眼。
“怎么我们一见面，就总有人要摔跤？”何见辰憋着笑模仿吴随的语气说，“走路看路！”
吴随一瞬间麻了，何见辰这家伙分明是在学他在机场叮嘱过的话。
几个月前飞出的回旋镖击中了现在的自己。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贾南捂着嘴倒吸气，仿佛一壶开水要开不开般“喔喔喔”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谢谢。”吴随连忙退开大半步站稳，捏了捏刚被何见辰抓过的肩膀，“你过来干嘛？”
“就这么走了？也不等等我吗？”似乎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满意，何见辰又向吴随靠近了一点，“你都能替别人争取，不为自己说两句话吗？”
“没意思。我本来也不想在这耗了。”吴随下意识回答着，语气已没有刚才回应贾南时那么潇洒不在乎。
“你是为什么来当临时群演的？一时兴起？图个新鲜？”
吴随嘴硬道：“为了1个课外学分。”
反正也绝不会说是为了你。
“你没说真话。”仿佛看穿了吴随，何见辰笑着摇头，“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努力了，就别轻易放弃。”
吴随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何见辰继续说道：“这句话，可是我女神姜致说的。”
这个名字，轻易硬控吴随三秒钟，于是让何见辰得了机会揽住他的肩膀到了设备箱后。
他向吴随伸出手，“给我看看吧。”
何见辰对着吴随笑，但并不解释。
吴随叹气，像对暗号似的掏出手机，背面上向上递给他。
这个动作极大地取悦了何见辰，他格外满意地点头，抬手点了点吴随又把手机塞回他兜里，“你不替自己说话没事儿，我替你说。”
何见辰拽着吴随到了导演面前。
“导演，您可从来都不是随便拿人撒气的人。再给他次机会吧。”何见辰轻轻拍了下吴随，“这么有意思的家伙，放过多可惜啊。”
导演倒是没生气，还饶有兴味地搓着小胡子打量吴随：“刚才小嘴叭叭得利索，现在又成锯嘴的葫芦了？说让你走你还真敢走啊。本来还想让你骂两句看看实力。”
吴随抬起头彻底懵了：“啊？”
导演笑得高深莫测：“正好有个跟小何对戏的特约现在都还没到。当你的第二次机会咯。”
何见辰从影生涯不长但也进过不少组，算到了导演有戏，但没算到导演的戏这么多。
而吴随发挥优势扛住了导演的骚操作，成功拿下一个重要群演角色——
一名痛骂何见辰是垃圾的受害者亲属。
何见辰：问就是搬石砸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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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二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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