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安抬起个小脸对齐严噗嗤一笑:“你个小屁孩还敢教训我。”
苍凉的月色下,春日夜里也有了几分凉气,一乌云盖雪,一雪里拖枪在夜色里直直叫着,甜腻勾人也丝毫不惹人厌。
好像本该如此,不遮不拦,喜欢了便是喜欢了,想去做便去做,哪管什么身份天差地别,不违背良心反而顺从心意的事就去做好了,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又何尝多这几个。
看顾子安张张合合的唇,齐严本来满心欢喜到想要吻上去,听到这人吐出来的话,心上散过一丝不快,求偶时节大概都不想配偶将自己低看一等吧,这是一切乾元的本能反应,是征服,是高位。
于是冷着一张脸,将自己的眼神硬生生从那湿润的小嘴儿上逼了下来,正着张脸:“不能喝酒为何不拒,醉醺醺成何体统。”
嘴上是厉害的,也还是将身上的大麾披到了了顾子安的肩上,劲瘦不失脆弱的肩头迎着玄色的衣,越发衬得顾子安像只张牙獠爪的小老虎,儒秀而不孱弱,沉勇而不擅动。
齐严迎着一地月色,打着手势要轿辇先行离开,勾住顾子安尖尖的下颚:“一身酒气。”
说着说着还凑了上去,鼻子跟狗似的耸动:“一股子勾人味。”
衔蝉交合的声音传入耳内,绵长喜人。
顾子安还是半醉半醒间,蹭了蹭耳边传来的热气歪歪斜斜地走着,一路踩着影子。
愣了愣才接话,我们堂堂顾将军鲜见的孩子气,嘴上也是个不饶人的,满身满心的不服气:“还不是你,还不是你逼我喝的。”
说着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回味般咂咂嘴,眼神甚是迷离勾人——至少齐严是这样想的。
齐严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明明情不该在儿女情长,乾元坤泽之上。他以前从来未曾对任何人动心,这是他始终坚定着的。
只有阎摩罗王知道吧,那颗活生生跳着的心的确是不会骗人,但日复一日的自我痛苦鞭挞可以让那人形成一种可怕的自我惩罚。
搞不懂,那就不懂。
齐严是真皱眉了:“我逼你喝,我逼你喝?你要是不喝,我还真得往你嘴里灌不成?”想想又气,对着深灰色的宫墙锤了一拳,压低了声,对着左耳说:“你以为你一个坤泽能怎么办?喝醉了能怎么办?”齐严的心焦到不行,是被人生生放在火上烤的那种焦。
搞不懂,他焦什么焦。
齐严还在内心自我挣扎着,身旁突然碰了个空。
齐严追了过去,看见一长身玉立之人披块玄色大麾,用纤细却有力的手指压住肩头的大麾,柔柔的圈在脖颈处。
白玉映月牙,偏生动了心肠。
顾子安瞅着殿前的月台,两角之旁,有一日晷,顾子安跌跌撞撞想往那边走,被齐严一手勾住,扒拉回来:“做什么去?不回去吗?”
顾子安程着头,歪着脑袋问齐严:“回哪去?”
估计齐严也是第一次见这般没有防备的顾子安,一颗心瞬间化为了绕指柔,不禁软下了声:“走,我们回家。”
顾子安摇摇头:“我没有家的。”眼神黯淡,眼中映着亿万年前的火光,一场大火,扑朔迷离。
转而低头,哼哧一笑:“我……没有家。”
旁边的人要抬了轿辇过来,齐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有家。”
齐严想扶着顾子安的肩,快要按到的时候,顾子安微不可察瑟缩了一番:“冷。”
哪里是冷,苍苍夜色,归无可归。
顾子安愣了愣:“不不不,我没有家。”
很是固执的模样,就像朗朗读书的幼童渴求真理那般执拗,打心底里认为什么是对的。
齐严问他:“没有家,那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顾子安还是摇头,朝着漫天星辰摆了摆手:“不了不了。”
齐严问他:“既然没有家,何处不是家,为何不予我归。”
顾子安看他:“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齐严靠近他:“你走了,也没什么。”
顾子安像是没听到似的,絮絮叨叨自己在那自言自语:“我没有家啦。”说完竟是踉跄了一下,抽尽了一声的气力。
齐严皱了下眉,转身接住眼前这个猫儿一般的人:“你有家。”齐严很是坚定地告诉他。
齐严对着他道:“为何一定固执着要拯救谁,你能不能先救救自己。”
是痛心,是不解,是两个傻子走不进、说不开的自我催眠。
一个心怀天下,一个沉湎回忆。
一个往前走,却被深渊拉下;一个往后退,却被光明吸引。
世事无常,叹甚是可笑,可悲可怜。
顾子安看向齐严,问他:“我动了这里,不过黄粱一梦。”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不敢想。”
他醉了,不然断断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齐严知道他醉了,索性也当自己醉了罢,说话不算事的,就今晚。
齐严把头靠在顾子安额上,转而落下一吻:“是我包藏祸心。”
说着背起顾子安,他很轻很轻,因为是坤泽,自然要比一般乾元体质弱些、轻些。
但背上之人,确是他不可多得的安稳时光里不可承受之重。
齐严把顾子安轻轻放在床榻上,扣住头,看着满床月色:“怎么办才好。”
人魔者不动心。
顾子安在半夜昏沉醒来:“我该怎么办。”揪着自己的袭衣,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臂弯:“我该如何是好。”
圣佛者不心动。
看不透就是看不透,人的心是最深不可测的东西,扒开那颗心,狼子野心许是良善之辈,自诩正义也可满地污秽。
只是有些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真正走出来了,也并非局中人,猜不透也参不透。
这边的顾永基走到苏羲面前,看到自己殿内被缚着的男子,一身硬朗干净,蹲下来问他:“服吗?”顾永基眼底写满最本能与初始的压制和征服。
苏羲看了看被绑得紧紧的自己:“不先松开再请杯酒,新皇就这样对待我这样的肱骨之臣吗。”
无视顾永基黑得跟锅底似的脸色,说完嗤笑一声:“一代枭雄曹操尚且说了要鼓瑟吹笙,怎么,皇上便这样不客气吗?”
苏羲也真是连眼都懒得抬,半掀开眼帘。
顾永基亲自给他松了绑:“现在,总能看看我吧。”
说着半低下头,勾住苏羲的下颚:“看着朕!”
强压着苏羲抬起一双寡淡的眼,那双眼里刻满了他不想见到的疏离……甚至是悲伤,像是压了十数年那般刻骨铭心,莫名压抑到让人不敢直视。
“我知道,你一直一直都不喜欢我,你一直都只看得见那个虚伪可笑的顾子安。”顾永基看着苏羲明显有些反应的神情,心下顿生不爽,又是这般又是这般!他顾永基怎么说怎么不理,只要是设计顾子安,哪怕是他的一根头发,苏羲永远都是有反应的,哪怕是极力压制,他顾永基也看出来了,他不瞎。
顾永基递了樽葡萄佳酿给苏羲,他伸手接过,扣着的雪白腕子活生生勾去了顾永基的魂。
苏羲盘着腿,坐在地上,任红绳绕在他半裸的胸膛上,也懒得收拾一下,顾永基像是见了魔似的,看苏羲散开的胸口,上面有鞭痕,笑了,笑得肆意张扬,疯疯傻傻,嘴里说着尖酸刻薄之话:“曾经位极人臣,现在不过座下一条狗,苏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苏羲半睁着眼看向顾永基,真真是懒得看他似的,也只是闷哼一声:“就不错,入口醇香。”
顾永基一把握过他的下颚,极细极硬,像极了这个凉薄之人,明明一路闯进他的世界,明明剥开了他的心,却轰然离去。
你经历过内心世界的崩塌吗?就是那种眼睁睁就要见到外面的光了,忽然铺天盖地而来的那种绝望。雪崩突如其来的恐慌、泥石流铺面迎来的逃无可逃,或许比这更为可怕。
是那种躲不开的压抑,逃不离的心甘情愿之臣服。
顾永基问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我。”
苏羲用手托着金樽杯,一双半阖凤目勾着人:“我说了,天命不可违。”
顾永基怒了,一掌迎了过来,却在离苏羲一张已不惑之年的脸仅仅半指之处停了下来。
今天,他不想发怒。
顾永基横着一双眉笑了:“你说谎,你压根不是信天命的人。”
说着凑近苏羲的耳边,静静哈气:“要不然,你怎会逆天改命,给了顾子安一个乾元的身份。”
苏羲手中的杯子瞬间碎成了粉末,立马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用一双手直直掐住顾永基的脖颈,直逼墙边,呼啦呼啦倒下一地的名贵纸画——顾永基知道苏羲素来喜这些附庸风雅之物,便常备在自己寝宫中。
顾永基抽出须臾时光惋惜了下,心中暗道:“啧啧,可惜了,这人还没看呢。”
眼前的苏羲像是被触及了根本,露出素日里从来都隐藏着的肃杀之色,一双鹰眼勾人,眉直直横着,他问他:“你把他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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