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急着走？”齐严的声音沉了下来。
营帐外是凌冽寒风，走出去自然需要勇气，一个人最怕的哪里是寒冷。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齐严挑起顾子安的发尾，轻拢慢捻抹复挑，嗅着不知是空气里还是发端上的雪松味，抬眼扣住眼前人的下颚。
“顾将军？子安哥哥？”
“留下来，陪我。”
“齐严，别这样。”顾子安眼尾一抹红色，在细微不知处咽了口唾沫。
“顾将军，来我这里，我给你你想要的。”齐严的声音像极了古书里的海妖，诱惑深邃。
突如其来的温暖，哪怕这温暖只是虚无，能勾起一丝回忆，也足够在这孤胆前行的寒夜留下一盏灯，而这盏灯充满着未知，也不知给人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留下来。”齐严靠近他的耳侧 ，带动一阵气流。
可留下来，却让他更加难堪。
慢慢逼近的气息像极其强烈的磁场，让人忍不住靠近。顾子安按着自己的头侧，一把甩开齐严的手：“滚。”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努力露出凶狠的表情，像一只被困住的鸟儿做着最后的挣扎，龇牙咧嘴着，无用且徒劳。
“齐严，有本事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堂堂正正来一场。”
齐严轻轻笑了声，全然没听到似的，没有半分将这只小猫儿的威胁放在眼里的意思。
“输了就是输了 。”
半扶半强迫把顾子安拽到自己怀里，捏了捏他的耳坠，嘴唇轻轻擦过顾子安的耳朵，引来一阵战栗：“来都来了，何不好好叙旧。”
顾子安瞬间软了下来，俊脸酡红，像饮了世间最烈的酒。
齐严轻笑着看着他的反应：“要吗？”
“……”
“滚。”
风雪寒夜，国家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至少顾子安是这么认为。
故人不归，城池血流遍地，岭国乌骑先行侵犯，惹民不聊生。却偏偏有人似旧友重逢般说出——：“来，顾将军，只要你留在这里陪我一晚，我立即修书一封给岭国，让司马立即刻退兵，何如？”
窗户没有关严，风吹了进来，寒凉刺骨。
顾子安重重喘了口气，猛地拔剑，一招一式间，干净且利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实在压抑不住自己体内的“剧毒。”最终敌不过齐严的一招锁喉 ，软软倒在齐严接住他的臂弯里。
无人见着的是……窗外有双窥探的眼……
顾子安踉跄且狼狈地挣脱眼前这人的钳制，一双眼硬生生沁满水雾，配上这一身白色大麾，说不出的意味。
“滚”顾子安站直着对着齐严吼道。
小猫发火了，齐严心想，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多像失而复得的宝贝啊。
“叙旧，懂？”齐严托着腮，像只狡诈的狐狸。
“打一架？”顾子安怒视着眼前这个畜生。
齐严笑笑，后退几步坐在主案旁，翘着二郎腿：“行，你不答应就走咯。”打定了主意般他不会离开，以王者俯瞰般姿态望着他，戏谑且充满道不明的意味。
顾子安咬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快走到帐门时，齐严在后头冷冷道：“岭国生于山长于山，国人尚武力、喜淫^乱，怕你这百姓要遭殃，顾将军。”
齐严继续说：“走啊怕是走到营帐外，你这骚味就被满军营的人闻到了。”
顾子安满脸通红回头：“解药给我。”
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最后一丝力气，顾子安要在自己的身体作出反应之前离开这里。“解药给我。”他无力重复道。
“解药给我，”第三次重复。
越来越浓烈的香味刺激着他，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他已经来不及问自己为什么出发前打的抑制剂会失效。
齐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顾将军，你走啊。”
顾子安撑不住了，轰然跪倒在地，以膝抢地。
迷雾的双眸祈求似的看着齐严——这个仿佛几年前还甜甜叫着他“子安哥哥”的孩子。“齐严，解药给我。”
齐严一步步走向他：“解药吗？”用脚抬起顾子安的下巴，居高临下：“求我。”
“解药。”
“啧啧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会求人。”顾子安转过头，给了他一口，怒气冲冲盯着，眼神若是能杀人，只怕齐严早死了一千遍。
齐严转怒，蹲下来盯着顾子安的双眼：“怎么，哥哥，你就不想再感受一下坤泽的滋味了吗？，撑着累不累啊？”
顾子安撑着眼皮看着：“要么给，要么让我走，不需要你。”
齐严看着他倔强的小模样：“行咧，你走吧。”
顾子安咬着牙：“解药。”
齐严学他说话：“不给，要么走，要么留。”是十年前少年的模样，就好像只是问他：“子安哥哥，要么这块糕点，要么那块糕点。”
明明自己已经很苦很苦了，却偏偏要把仅剩的两块甜点分一半给他。今是昨非还是昨是今非，他变成这样……
是谁的错呢……
出乎意料地，顾子安撑着站了起来，用手慢慢撑着。
离开了，一步未回头。齐严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语言，没有动作，只是唇微微勾起，像一只猎鹰看着志在必得的羊儿。营帐门口，空无一人。
顾子安回头，小脸通红，齐严托着腮，期待地看着他，顾子安严肃认真地说：“腿放好，坐有坐相。”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马匹，一只银色的小猫弓身上马。
这……实在难忍的反应……
他用刀刻着自己的胳膊，衣衫破，血染白衣，一遍又一遍地流下赤色的液体，染红了银色的大麾。
腺体附近，火烧火燎般。他翻身上马，一路疾行，没有听到身后也有飒飒风声。血滴答到地上，开出一朵朵刺眼的马蹄莲。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哥哥”，声音沙沙哑哑——听声音便知这人处于分化期。
少年委委屈屈，“子安哥哥，你怎么不理我，母妃不要我，子安哥哥也不要我了吗？”
梦里的颜色，是梦幻般的白，那时候的他，怀抱梦想，想着上天入地，想着保家卫国，想着像他最崇敬的护屹将军那样——以一己之力护国百年安泰，河清海晏，乌族见了他的墓碑，尚且需静立膜拜。
“愿我顾子安一生不平庸。”
在这个梦里，他有一个小伙伴，带着一股浓烈的薄荷香，直直闯入自己的世界。好吃的好喝的都先让着他，最爱的糕点给他，被打到皮开肉绽都要偷来素嫔娘娘的波斯猫给他。
看得顾子安心疼：“你怎么能去偷东西呢。”
“她又不喜欢这只猫，不过是看着皇额娘有，想要个一样的而已，我上次还看到她踢了几脚。”
“那你也不能偷。”顾子安板着一张小脸，擦药的动作也分明重了些。
“再过几年，你也该及冠了，可不能这般不懂理。”
齐严摇头晃脑撒着娇：“不懂理又如何我在子安哥哥这，始终不懂事。”
“瞎说，你以后娶了妻 ，有了家室，难道也要这般桀骜？”
齐严一骨碌爬起来，撑着手，很是玩笑般看着顾子安：“那子安哥哥何时娶妻？及冠了便娶吗？”
顾子安沉默了几秒：“我想，上阵杀敌，保我楚国有尊严的和平，不想娶妻。”
顺手拍了拍齐严的背：“起来作甚 ，趴下。”
齐严悻悻着不说话，乖乖趴下了。
顾子安想了想那个模糊着的小小背影，早天的御花园，迎着光转了过来。
那个小男孩生得很好，褴褛的衣衫遮不住眉间的贵气，喜欢练剑，他们天天早晨，会在自己破破烂烂的院子里，拿出两把生了锈的剑。
一招一式却初具规模，出剑狠、准、快，收式漂亮流利，行云流水。
“子安哥哥，看我这招，叫做一剑挑心。”年才十五的齐严得意洋洋一招锁住顾子安，脸上糊得像个小花猫。
顾子安顺着这个姿势，半斜着，就着回头看齐严，一双明朗的眼睛里盛满温柔，像三月里的桃花 ，冬日里的暖酒，直直扑入齐严的心中。
一个没娘要的皇子，一个不受宠的质子，就像雨天的小猫碰上了猫薄荷，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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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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