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之时，皇宫月华台歌舞升平。
穿着露脐装的胡姬在一众皇室亲眷眼前扭动身姿，她们眼波流转，眸间皆是风情，在场的男皇室宗亲，无一不沉醉其中。而女眷嘛…
萧婵坐在皇后边上，低头喝茶间又恍惚撇了一眼。
她们的脸色，可不好看啊…
原本，这种艳舞是上不得台面的，可宣帝非说，往年太过无趣，今年要弃旧革新，太后劝阻过两句，可惜宣帝不听，执意而为，为了母子感情，最终太后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
龙椅上，宣帝大笑着拍手叫好。
萧婵看了一眼台上胡姬，为首的那个正给他抛媚眼儿呢。
宣帝左手边上，太后僵笑着脸说道：“看了这么久，哀家想静静耳，教坊司选了许多乐手，你们可有什么想看的。”
在场男宗亲们沉默了，他们似乎并没有尽兴，对于戏曲之事并不感兴趣，也都搭不上话。女眷们呢，还因为刚才的艳舞，一个个沉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萧婵见冷场，自然的接过话茬：“皇祖母，今年不是有民间杂耍吗？孙儿还没有看过呢。”
太后语气柔软下来：“是了，你想看就让他们先上场。”
萧婵笑着点头回应。
杂耍艺人很快上场。在一众表演者里，头戴花冠的小姑娘先朝高台上的皇帝皇后二人行礼。
她躺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脚尖朝天，轻松顶起来一个比她还高的瓷缸。
如此恐怖的控制力，领在场众人无不称奇。
须臾，姑娘停下转动瓷缸的双脚。
她身后，一位看起来肥胖笨重的男童上前来，男童钻进缸里，四周的帮手将缸抬起，那姑娘用双脚稳稳接住，连缸带人一起缓缓转动。
萧嫣看的入神，她惊叹：“太厉害了，她还那么小，居然能顶起来比自己重那么多的东西。”
萧婵：“民间杂耍能称奇的事情可太多了，这只是九牛一毛。”
闻言，萧嫣扭头看了她一眼。她是坐在赵贵妃身边的，穿过层层阻碍，两姐妹的眼神忽然碰撞。
萧嫣奇怪，她们何时到了能闲谈的地步了？
台下的表演愈加精彩。两姐妹也无心斗嘴，就连一向不喜爱这种热闹场面的皇后都被吸引住了。
萧婵不经意间往身边瞥，见皇后注意力全部在表演上，才敢偷偷放松一下板正的身体。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了。
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于是先一步离开。
没了拘束，宣帝更是放纵，她直接抱住来斟酒的胡姬，在其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好！美人儿…今日朕就分你为贵人…”
赵贵妃在底下恶狠狠地瞪着台上，手里的手帕都快要被她搅碎了。
宣帝身边，皇后心情不错地喝茶品曲，还顺便欣赏了一下赵贵妃此刻着急生气的样子。
偶尔做做样子，低声谏言：“皇上醉了，臣妾让人备了醒酒汤。”
可宣帝红着脸，根本听不见她的话，整个人都躺在了胡姬的怀里。
“美酒…佳人…哈哈哈两相宜…”
皇后看着他这副样子，满眼厌弃，努力平复想要作呕的感觉，给暗处的修影使了个眼色。
原本放松神经的萧婵感觉到一丝异样，她看了眼皇后，可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视线，只是独自斟酒喝。
萧婵敏锐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的母后，从来不喝酒的，更加不喝冷酒。
大约过了一刻钟，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沉浸在热闹氛围中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在场的，除了萧婵，就只有皇后神情平淡，似乎早有预料。
“皇上——！”
“皇上——！”
黑暗中，尖锐刺耳的侍从声打断了奏乐声。
龙椅上，正躺在胡姬怀中享受玉手喂葡萄的宣帝身躯一震，他酒醒了三分，半坐起来怒视前方。
“何人喧哗！”
侍从跑的大汗淋漓，他大喘着气，扶了一下自己因跑得太快而歪斜的帽子：“报！！！军情急报！！！”
众人霎时安静。
龙椅上，宣帝皱眉清了清嗓，十分不耐烦：“什么急报，月圆佳夜，不能等明日再报吗？”
太监哆嗦着：“我军运往边塞的粮草被劫，众将士无粮可用，敌军大破城池，我军惨败！现已后退一百里！失城三座！”
“什么！”宣帝拍案！
“啊？”
“这可如何是好啊！”
众人皆面面相觑。
混乱之时，皇后轻放下茶杯：“现如今，最要紧的是送粮。”
“只是前不久才从民间征粱，现在若是再征，恐民心不稳。”
她故意转头看宣帝反应：“皇上，看来需要打开国库，再拨一部分粮草了。”
台下众人听了这办法觉得甚好，宗亲们也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只有宣帝面露难色，他低下头，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皇后啊，国库恐怕，没这么多银子和粮食啊。”
皇后挑眉一笑，仰头大声：“怎么？赵贵妃才接管私印一年，我大夏竟国库亏损？拿不出军粮，臣妾也无法子啊…”
宣帝：“你…”
众人听见这话坐不住了，国库亏损这可是动了所有人利益的大事儿。
祁山王首先站起身，他是皇帝的皇伯，也是这里除了太后外辈分最高的人。
“什么叫拿不出军粮，朝廷每年光赋税最低就要四千万两，这些还不算粮食和皇庄，为什么会亏损。”
“再者，国库私印一直都由皇后娘娘掌管，什么时候落到赵贵妃手里了。”
宣帝瞪了她一眼，然后陪着笑脸：“皇伯先坐下。”
“怎么会亏损呢？她说着玩儿的。”
“这私印皇伯您忘了，去年皇后染了病，这才给贵妃打理的。”
祁山王辅政多年，显然不信这两句话，他看了看缩成小鸡子一样的赵贵妃，心中冷哼：“既如此，那就拿了账簿来，查验典当，好拨军粮。”
一听查账，宣帝立刻紧张起来。
他素日奢靡无度，更何况建造祭台就花了不少。现如今，国库账面虽不至于亏损，但也所剩无几。
“那个…国库乃朝廷重地，岂有乱看查的。”
“皇伯别担心了，这事儿朕会处理好的。”
祁山王：“皇上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儿，这齐国铁骑已踏上我朝山河了！”
宣帝听不得他这些叨叨，摆着手开始不耐烦起来：“皇伯莫要再问了，你难不成是在质疑朕吗？朕为皇帝，自然懂得如何处理。你快歇着吧。”
祁山王：“…那好，粮草三日必须出发，若到时候粮草不到位，皇帝要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宣帝没好气的回答：“知道了。”
噩耗袭来，这场家宴最终不欢而散。
宣帝带着皇后，赵贵妃，两位公主与一众皇子一起来到御书房。
他酒气上头，满脸愤怒的在龙椅上坐下，缓了一口气，抬手就将面前桌上的文书全部扫到了地上。
“你刚刚说的什么话！什么国库亏损，这下好了，宗亲们都知道了，你安的什么心！”
皇后垂眸看了眼散落在她脚边的文书，抬头再看向宣帝时眼中全是不屑：“怎么，臣妾说得不是事实吗？赵贵妃奢靡成性，有她掌管，皇上还拿的出这些粮草吗？”
宣帝拍桌而起，他居高临下，抬手指着皇后：“你身为一国之母，这家国之事全部推在嫔妃的身上，我看你不配当这个皇后了，早早退位让贤吧！”
这话一说，全场众皇子纷纷下跪，萧婵和萧嫣见此情形也跟着附之。
萧徹：“父皇息怒，母后一时酒后之言，实属无心之失。”
众皇子附议：“父皇息怒。”
自己所有的子女都向着皇后，宣帝为此大为震惊，他看了看丝毫不畏惧自己的皇后，又看了看在皇后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的赵贵妃，最终呼了口气，坐回龙椅。
皇后还以为他喝了酒长了点胆气，没想到还是这副无能的样子。
她冷笑一声，身后修影也很合时宜的搬来椅子放在桌前左侧。
皇后就这样步履端庄地走过去，毫不顾忌宣帝的眼神，她坐下后，又示意孩子们起来：“都别跪着了，本宫没有醉酒，倒是你们的父皇有些醉了。”
“昭阳，去把无关的人都请出去，本宫要与你父皇和皇兄们商量些事情。”
萧婵：“是。”
她转身，走到一直垂着头默不作声的赵贵妃跟前：“赵娘娘。”
赵贵妃一惊，抬头时，慌乱中带着一丝戒备：“你想干什么。”
萧婵心中冷笑，看她的眼神戏谑：“赵娘娘请先回避吧，接下来是家事，您不适宜在场。”
这话有点难听，萧嫣冲过来挡在赵贵妃身前：“什么叫家事！我母妃也是父皇的妻子，有什么家事不能在场。”
萧婵：“皇妹莫要激动，看来皇祖母教你的东西，你是一点都没学进去啊…”
“从古至今，只有皇后才能成为皇帝的妻子，你如此对母后不敬，又该当何罪？”
“你！”
萧嫣还想上去与她争辩，却被赵贵妃一把拉到身后。
她这会儿缓过神来，红着眼强扯出一丝笑意，努力将自己的声音表现得颤抖一些：“公主息怒，是我没教好嫣儿，既然皇后娘娘要与皇上议事，我出去就是了，什么无关人士，说得怪难听的…”
萧婵蔑视：“赵娘娘有颗七窍玲珑心，您可别多想。”
赵贵妃咬着牙，原本还想在宣帝面前娇弱一把，哪知抬眼一看，焦头烂额的宣帝根本无暇顾及她。
她擦了一把眼边滑落的泪珠，昂首离开。
萧嫣本想追上去，却被身后的萧婵拉住手腕。
“你做什么！放开我！”
萧婵挑眉：“你身为皇室公主，于赵贵妃那种人的身份不一样，你应该留下来。”
萧嫣看了看宣帝的方向，他正扶着头想办法；又看了看一众皇兄，更是无人为她说话。
最终她只能乖乖的跟在萧婵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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