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例会。
照例由许联主持，说完一大堆注意保持加强防范的车轱辘话，最后总结一句，“还有人想补充什么吗？”
在承安总院这几年，除非特殊时期，一般到这种环节，自动静默十秒钟，大家就各干各的去了，今天，王山山准备第一个跑出去抢水煎包的。
可下一秒，在一片低着的黑色脑袋中，言赋抬头，举起手说：“我有个问题搞不明白。”
王山山：“？”
许联眼中露出喜色：“快说出来，咱们集思广益，当医生就得有这样热爱学习的精神。”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叶维昭，两人眼中那股劲儿，实在太相似。
“我想知道，上周二，护士佟霜犯了那么低级的错误，为什么对患者没有一句话的交代？就因为她好说话，就要被这样对待。”
许联眼中的喜色肉眼可见地凝固住：“……”
王山山坐在她旁边，使劲拉言赋的袖子，但丝毫没用。
隔空对峙几秒。
佟霜顶不住言赋正义的目光，抱着笔记本站起来，语气娇滴滴的，一说话又带了哭腔，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言医生，都怪我太年轻，经验不足，我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你年轻？”言赋气得想掀桌子，“那周涵不年轻吗？她才26岁，她找谁去说？”
“还有，就算你一时大意，那输液期间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后半夜才发现患者情况不对？你是不是擅离职守？”
“最后，你说你经验不足，我请问你的书是怎么读的？”
“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静脉滴数的要求，在《护理学基础》这本书中，静脉输液与输血中明确指出：一般成人40到60滴每分，对心肺功能良好者输液速度适当加快，但是也不要超过100滴每分，如果短时间内输入液体过多，会使得循环血容量急剧增加，心脏负荷过重。”
“我说得对吗？佟护士？”
空气停滞了几秒钟。
王山山内心的OS是。
“妈呀，太帅了，还好今天没溜，小兔子发飙的样子美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整顿职场吗？”
许联干咳几声，示意言赋坐下，“关于这个问题呢，我会跟上面领导反映，今天的早会就开到这里。”
“大家散会！”
一行人回到办公室，言赋拿出教科书，她最近发现国内的教科书中，有很多病例特别典型，她得尽快都吃透。
王山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压压惊，再一看言赋。
她竟然已经开始若无其事地看书。
王山山把杯子搁在桌上，走过去，合上她的书委婉道：“言言啊，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没有你在乎的人了？”
言赋仰头，一板一眼回答：“当然有啊，在乎我的人我都在乎，山山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王山山：“……”
众人：“……”
“……那姐再问你，你平时上网吗？”
言赋点头：“上啊。”
“只上外网？”
言赋勾唇，蹦出两个字：“知网！”
……
“知网上很多优秀论文不是吗？”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弄得言赋挺不自在的，于是她弱弱补充了一句。
看着她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王山山明白过来，她出国十年才刚回来啊，平时又一心扑在工作上，不知道网络热梗也正常。
不再逗她，王山山搬了个椅子坐到她面前，小声问，“言言，你知道在医院里，有哪种人不能得罪吗？”
“有钱人？”
王山山摇头：“不够具体，应该是穿戴漂亮的女护士！”
“那你觉得咱们科室谁是这样的人？”
言赋好像知道王山山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今天在会上不该提佟霜的事儿？”
王山山就像看着女儿的老母亲似的，欣慰地笑，“终于上道了。”
“那你再猜，佟霜这会儿人在哪里？”
言赋歪头思索几秒：“她应该在上头哪个领导那里告状吧！”
“聪明，不愧是能考上哈佛医学院的女人，一点就透。”
“那你就不怕？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言赋靠在椅背上，瞅着天花板上的浅色花纹，很坚定地开口，“不怕。”
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言赋就什么也不怕了，因为她什么也没有。
周二，关于佟霜的处理结果下来了。
医院罚了佟霜一个月的绩效，外加通报批评，当面跟周涵道歉。
言赋看着通知，她总算通过自己微弱的力量，帮到了周涵。
至于她做这件事情的后果，应该就是那句老生常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随便吧！她的任务，只要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就好。
一周后，周涵出院，给言赋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结尾是这样一句话。
“请千万记得，你的存在多么有意义。”
她抬头，闭上眼睛。
阳光好温柔，将所有人抱在怀里。
她好像成功了，通过治愈别人，慢慢治愈自己。
*
遇希咖啡店。
自从前段时间，他们的老板霍骁然一时兴起，自己做了几杯咖啡，从那以后，每天生意都很好，今天周末，店里更是人满为患。
整个咖啡店人声鼎沸，香气四溢。
李蓉蓉抽空吩咐新来的几个服务员，“要是见到承安总院的女医生，告诉我一声。”
赵凡博：“你是怕漏掉言医生？”
李蓉蓉：“对啊，上周她天天傍晚来买咖啡，这几天没见过，看来最近不用上夜班。”
赵凡博：“你说这当医生也真是够辛苦的，还是咱们这工作好。”
说到这儿，李蓉蓉问他：“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你觉得咱们老板是不是喜欢言医生？”
赵凡博把咖啡豆倒进机器里：“我觉得不是喜欢，就是出于朋友的那种关心，两个人面都见不了几次，那要是喜欢，能忍住不见面？”
李蓉蓉叹一口气，“其实吧，我还挺希望言医生是咱们老板娘的。”
她掰着手指头数，“你看啊，言医生是哈佛博士，还是心外科女博士，人还那么漂亮，性格还好，还可爱，我要是男的，都不祈求别的，只要她对我笑一下，我就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霍骁然从最后一个台阶下来，刚好听见李蓉蓉最后这句话。
只要她对我笑一下，我就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他曾经也这样想过。
可是她不肯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赵凡博抬眼，看见从后面出现的霍骁然，胳膊肘碰了李蓉蓉一下。
李蓉蓉丝毫未察觉，“我反倒觉得要是言医生能和老板在一起，老板简直赚大了。”
她瞪一眼赵凡博，“你老碰我干嘛！”
赵凡博，“？”
行，算他多事。
李蓉蓉继续徜徉在自己的幻想中，“就是不知道言医生能不能看得上老板？不过，她前段时间和同事专门来看老板了。”
“可惜老板那天不在，她没看到，然后她就说，能看不能吃有什么用，她说话时那种小表情哟，你不知道有多可爱，我好想亲她一口。”
赵凡博：“你说完了？”
李蓉蓉：“说完了，怎么了？”
赵凡博用下巴示意她，“老板来有一会儿了，我提示你好几次。”
李蓉蓉扭头，霍骁然果然站在后面，于是她连忙道歉：“……老板，我以后上班时间闭嘴。”
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霍骁然是个很开明的老板，只要没影响工作，其他事情上，特别自由。
有时候家里有急事，就算请假了，不但不会扣工资，还会预支工资。
霍骁然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口水，“从今天开始，咱们店里增加一条规定。”
赵凡博心道，按照他的工作经验，肯定是，上班期间禁止交谈。
霍骁然严肃地看向两人，吐出五个字，“不准亲顾客！”
李蓉蓉：“……”
赵凡博：“？”
霍骁然喝完水，眉头紧皱，刚才有点儿没太听明白，“你们说什么能看不能吃？店里什么东西不能给她吃？”
李蓉蓉：“……”
赵凡博：“……”
李蓉蓉斟酌了下措辞，“老板，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想吃的其实是……”
“你的豆腐呢？”
霍骁然：“……”
*
霍骁然离开咖啡店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夜空似一片藏青色的帷幕。
提着刚从店里打包的咖啡，开车回家，从地下车库出来，拐出两边满是商铺的春风胡同，来到主街区。
霍骁然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搁在车窗上，晚风从指尖略过。
公交站那里，站满了人，几乎都是同一个张望的姿势，翘首以盼着，回家的末班车。
人堆里，霍骁然一眼就认出女孩，皮肤白得像是单独开了美白滤镜，个子高出其他人一截，脊背挺直，身子单薄，每过来一辆公交车，她都会抬头确认。
霍骁然觉得有意思，趁着公交车还没来，他缓缓将车停在公交站，其他人都好奇张望，她身子都不带动一下，低头盯着手机看。
霍骁然按了两下喇叭，摇下车窗，望向她，“言医生，上来，这里不能停车。”
言赋“啊”了一声，看到是他，随即快速钻进车里。
言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你怎么在这里？”
霍骁然：“下班回家。”
言赋差点忘了，他在天湖公馆也买了房子。
霍骁然打了转向灯，“周末没在家休息？”
言赋：“去了一个朋友那里。”
“男朋友？”
言赋：“不是，医院的朋友。”
算上上次，这是言赋第二次坐霍骁然的车，头一回，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她还把身份证弄丢了，这次，虽然依旧生硬，但能感受出来，霍骁然没那么反感她了。
指尖无意中碰到什么温热的东西，言赋偏头看过去，旁边有一杯咖啡。
察觉到她的视线，霍骁然目视前方，问道：“想喝？”
言赋用余光看一眼霍骁然，夕阳留下的一抹残红，照在他脸上，光晕柔和。
她这会儿的确有些口渴，便问道：“我能喝吗？”
“不能！”
言赋：“……”
言赋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这一举动没能逃过霍骁然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来早上李蓉蓉说的话。
她那个小表情哟，我一个女的都想亲她一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