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演武场。
晨间的风带着点湿润，轻柔地拍打在洛月婵的脸上，让她的思维更加清晰了些，紧张的心绪也稍微得到缓解。
她站在演武场中央，身旁是泰然自若的季行渊，等待时她忍不住瞄了对方好几眼，发现他镇定得很，完全看不出一丝慌张或激动。
这次来了两位长老，青阳与泽空已经与他们面对面站着，泽空长老青丝如瀑，楚腰蛴领，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朝她嫣然一笑。
受到美颜暴击的洛月婵心头一跳，不禁露出傻笑，但很快收了回来，因为青阳长老开口了。
“你们二人便是此次沧澜书的历练者。”
他宽厚的嗓音透着庄严，加上刚正的相貌，使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肃穆。
台阶上坐了一些看热闹的弟子，都是听说有新人入宗考核就要进沧澜书，或兴奋或羡慕地跑来围观。
邱霓燕和孟姜也来了，看孟姜那副不情愿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大概是被邱霓燕硬拖来的，毕竟他可从不放过一点修炼时间。
还好今天不是休沐日，否则来的人只怕更多。
“上前来。”
泽空长老手掌一翻，他们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状似门的“幕布”，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晕，像打翻的颜料盘，又像随意挥洒的水墨画。
“预祝你们试炼成功。”
泽空蛾眉曼睩，双眸含笑，送出和善的祝福。
“咕嘟”，洛月婵咽了口口水，正想说这就开始了，身边的少年已经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幕布”中。
于是她也赶忙向前两步，踏入其中，身影被“幕布”吞没。
洛月婵只觉得五感被封闭了一瞬，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象便天翻地覆。
进来之前还是早晨，现在却是残月高悬。
稀疏的星星和弥漫的薄雾仿佛在预示着此地的荒芜，放眼望去，除了遍地杂草和高耸树木以外看不到任何东西，就连常见的虫鸣声也听不见。
没看到季行渊的身影，独自身处荒郊野外，难免有些发憷，她试探着喊了两声季行渊的名字，没有回应。
有水声。
万籁俱寂中，她隐隐听见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于是她迈步往水流方向走去，脚步放得很轻，不知为何，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还有其他东西。
沧澜书的幻境真实得令人咋舌，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幻境中，她根本分辨不出虚实。
她虽然是头一次进沧澜书，但在此之前也不是没围观过别人的试炼，她把见过的幻境内容大致分为剧情型和战斗型。
战斗型就是纯粹考验战斗能力，有斩杀目标或数量的要求。剧情型就复杂很多，要求弟子解决某些事件或寻找某种真相，战斗并不是主要任务，对心理素质、分析能力以及战斗能力都有一定要求。
他们这个估摸着是剧情型，她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一方面意味着本次历练对战力要求不会太高，一方面也意味着通过难度或许会变得更大。
几人进入后身处不同地点，这种开局她也见过，因此首要任务是与你的同伴会合。
“果然有溪流。”
循声水声走了约百步后，面前出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她继续沿着水流方向走去，很快便看见一座矮房的轮廓，隐没在黑夜中，似乎是座寺庙。
“簌簌。”
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传来，在死寂的夜色中显得十分突兀，与此同时，她听见系统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当心，附近有危险靠近，与宿主实力差距太大，建议立即逃跑或隐藏。”
她顿时寒毛倒竖，顾不得多问，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一棵树后。
这棵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完全能挡住她的身形。躲好后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面小巧的琉璃镜，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监视后方景象。
这种琉璃镜用特殊的琉璃石制成，磨光后清晰透亮，造型多变，女修基本人手一个。
借着月光，她清楚地看见镜中倒映出一个骇人的影子。
那东西有头有脸，四肢齐全，却绝不是人类。它浑身漆黑，在夜色的掩护下模糊了大半身形，唯独一双眼睛异常地大，几乎占据大半张脸，双目赤红，瞳孔如针般细瘦，不协调的比例使它看上去诡异至极。背部像老翁般佝偻弯曲，四肢瘦骨嶙峋，仿佛四根棍子插在躯干上。
是魔！
这副似人非人的模样便是魔的特征，他们不像妖那般有化形能力，相貌通常扭曲古怪，甚至没有人形，因此辨识度极高。
洛月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恐怖的东西，突然，她发现那只魔缓缓扭头，看向了她藏身的大树。
她吓得心脏差点停跳。体型越大的魔族实力越强，这是公认的常识，而这只魔至少有七尺高，也就是说它起码相当于人族修士筑基中后期的实力。
根本打不过，照面就会死。
但那东西似乎真的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转动身体往大树的方向走来。
洛月婵的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瞳孔收缩，手心出汗。
魔怪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停住了。
它巨大的眼珠开始四处转动，仿佛在困惑什么。
呼吸，是呼吸！
电光火石间洛月婵想通了原因，手指无声掐诀，然后迅速摁住穴位，她的呼吸倏忽变得细若游丝，几近消失。
魔怪扭头寻找，又站在原地感知了一阵，最终不解地离去，怪异的身影重新被夜色吞没。
“呼、呼。”
洛月婵长舒一口气，双腿瘫软，跪坐在树下。还好她学了龟息术，当初去善功堂兑换时邱霓燕和孟姜都认为龟息术价高又不实用，性价比太低，只有她抱着或许是个保命技能的心态学了下来。
虽说学得不够精，但对付那只魔够用了。也幸好没遇上更强的，否则这么近的距离她只能落地成盒了。
原地歇息十几秒后，她觉得心率恢复正常了，正打算起身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她拖入了旁边的草丛中。
“嘘，是我。”
耳边响起季行渊轻得融进夜风的声音，透过草丛的缝隙，她蓦然看见刚才消失的魔怪竟出现在树后，左右环顾发现没人后，它才再次离开。
环着她的手松开，洛月婵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他半圈在怀中。
季行渊对她笑了笑：“抱歉，情况紧急。”
她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季行渊又说道：
“那东西很警惕，感官敏锐，好在速度不算快。”
回忆了一下魔怪走动时的步伐，她认同道：
“的确不快。”感觉与人类无异，但不知它有没有用全力。
把顾虑告诉季行渊，他却一脸淡然道：
“它全力也快不过常人，否则我就甩不掉它了。”
“什么？”洛月婵扶住下巴：“你说你把它甩掉了？”
“对。”他眯了眯眼，语气如常：
“被它注视时速度会变慢，所以尽量不要与它正面对峙。”
演武场内，围观的弟子交头接耳，默默看着沧澜书的青阳长老点头赞扬道：
“不错，初遇魔怪能保持此等程度的镇静，实属难得。”
“博文老头带回来的家伙还真是出人意料。”泽空盯着从容不迫的少年，眼中笑意渐浓。
两人不再耽搁，很快来到了刚才看见的寺庙前。
这是一座荒废的小庙，到处布满灰尘和蛛网，殿内的佛像也失去了往日光鲜的模样，变得颓败灰暗，静静矗立在黑暗里。
洛月婵简单清扫出角落一块地方，季行渊从外面找了些枯枝落叶，生起一堆柴火。
火焰的热量和光芒驱散了些许寒冷惊惧，洛月婵抱着膝盖问道：
“看来这次历练的敌人是那只魔怪，我以为是剧情本，结果还是战斗本啊。”
“什么本？”季行渊不理解这个词。
于是洛月婵给他解释了一下，他笑着说了句“你颇有心得”后正色道：
“那魔怪与我们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长老不会这样为难我们，所以这次历练应该另有目的。”
“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区区两个炼气三层的小菜鸟，怎么可能打得过筑基后期的魔怪，只是入宗考核不至于如此严苛，还是剧情本的可能性比较大。
两人商讨了一阵之后的行动，决定天亮后继续沿溪水行进，因为季行渊说他躲避魔怪时看见远处有亮光，应该有人类居住。
火光摇曳着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连带着他们的影子也在晃动。
他们坐不安稳，找到了几个尚未燃尽的烛台，用火堆的火点燃后在庙堂内四处搜寻起来。
洛月婵抬头看佛像，本该慈悲的脸因为岁月的侵蚀，在烛火映照下也显出些异样的冰冷。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佛像底部刻着一行模糊不清的小字。
“看，这里有字。”
由于日久年深，字已经被灰尘蒙住，使劲擦了几下才勉强看清：
佛本是魔，魔本是佛。
“这是什么意思？”洛月婵看不明白。
“不清楚。”季行渊摇头：“很晚了，先休息吧。我来守夜。”
洛月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休什么息，我们大清早进来的，你忘了。何况幻境中不遵循外界规律。”
仿佛在回应她的话，外面渐渐亮起白光，走出寺庙一看，竟已重新回到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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