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维港吧！”黄朗一眼就认出来了。
海湾对面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直插云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还有巨幅LED屏上滚动播放的广告，上面打出来的繁体字，眼前的夜景活脱脱就是赛博朋克主城区。
夜空下的海水如黑色幕布，上面映着各色迷幻灯光，形状各异的建筑倒影，流光溢彩，处处彰显繁华。
“你往右拍一下，那个圆的是什么？”
“闪着红光那个吗？是摩天轮，下次我们去坐吧。”
“真的？”
“真的，最近有空把证办了，年审完我们就来。”
“不......”
黄朗挣扎地睁开眼，可眼皮像粘了胶似的，又不受控制地合上。
“假的......都是假的......醒来......”
他靠着残存的抑制，用力掐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从梦里挣脱出来。
“不要睡着......不准想他......”
“啊——”
黄朗抵抗着自己的潜意识，不自觉喊出了声，把自己给喊醒了。
他赶紧闭嘴，一看表：
02：18
对床响着拉风箱似的呼噜声，王大宇睡得很死。在呼噜的间隙，黄朗听见了吴江均匀的呼吸声。
还好，都没被吵醒。
黄朗抹了抹满头的汗，看样子今晚是没得睡了。
他翻身爬下楼梯，套了条裤子，蹑手蹑脚出了宿舍。
黄朗漫步在凌晨两点的街道上，边走边踢着石子玩。
路灯照着那个孤独的影子，映在白惨惨的水泥地上。
大概下午看了苗娣的那封信，一下把他拉回到了三年前。
所有关于陶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挡也挡不住。
其实陶也替实习生挡酒的事情，之前黄朗并不知道。是后来网上造谣时，陶也才讲给他听的。
他骨子里就是温良的人，会出手帮忙，黄朗一点都不意外。
陶也这人，论品行论做事没得说。
即便他俩只是普通朋友，黄朗也会心甘情愿喊一声“哥”。他心里是服的。
只是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生长的环境不同，家庭、性格、兴趣和所受的教育，千差万别。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知道，这段感情注定是露水情缘，不会长久。
是自己一厢情愿。
黄朗想，陶也把自己从沼泽地里拉出来，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路他黄朗应该自己走，既然陶也有更好的选择，没理由让人背着自己负重前行。
黄朗是理解的。哪怕他说一声。
只要一声告别就够了。黄朗可能会哭，会难过，但不会拦他。
甚至亲手送走他，会祝他飞得越来越高，走向更好的人生。
可为什么陶也偏偏没说......
他逃跑了。
他抛弃黄朗，就像当初莫远翰抛下他一样。
他害怕被纠缠，他怕对方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
所以选了那个最差的告别方式。
可陶也明明知道那有多痛......
黄朗心中珍视的感情，不想在对方心中竟如此廉价。
他抬头望着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密密麻麻一团黑色小虫正绕着它飞，有的都被烫得没了半截翅膀，还傻乎乎挣扎着起飞往上撞。
真傻。
灯下慢慢垒起一堆虫子尸体，他烦躁地踹了一脚。
太傻了。
明知道会受伤，会痛，为什么还要靠近？
为什么还念念不忘？
尘封在黄朗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绪，在这个夜晚，无人知晓的街头，肆意宣泄着。
不知不觉，黄朗竟走到了学校后街的夜市。
这个点了，大多摊贩都收摊了，夜市只剩下卖烧烤的，三五醉汉举着啤酒瓶干杯。
哦不对......
黄朗站在100米开外，远远瞥见了角落那个卖手抓饼的。
“瘫子烧饼”的发光招牌，在漆黑的夜里实在太扎眼了。
怎么会有人做生意起这名啊？
还是说他就想别人可怜可怜？利用下同情心泛滥的大学生，好多赚点钱？
他可能真的缺钱，否则怎么会熬到现在还不收摊......
就是傻了点......也不想想谁会大半夜跑来吃手抓饼啊？不如早点回去休息，那脚肉眼可见地水肿了。
那人坐在轮椅上，想要拿远处的生菜叶子，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本来损伤平面就到那，腰腹无力地打了个摆子，差点给晃下去。
他反应倒挺快，左手连忙抓住轮椅扶手，稳住了身子。
然后用仅剩的一只右手，继续握着铲子继续翻炒。
他炒菜的模样，和黄朗印象中，每个早晨厨房里的身影，竟重合在一起了......
放得料还挺多的，又是火腿肠又是蛋，甚至还有虾。
摊子前也不见有顾客，整这么豪华也不知是做给谁吃的。
黄朗边看边不自觉地走近。
等回过神来，黄朗发现自己走到人摊子前了，他拔腿就走。
“你可以看的，我不介意。”那人笑了笑，对黄朗说，“继续看吧。”
“什么？”黄朗装傻道。
他隐蔽的算好了啊，站在一百米开外黑灯瞎火的街角，一动不动。就这样竟还被发现了，黄朗很尴尬。
“你都在对面看半小时了，”那人笑笑，戳穿他，抬眸看向黄朗，开口说了句，“我很像他吗？”
此话一出，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到他身上。
黄朗浑身起鸡皮疙瘩，震撼得丧失思考能力，愣愣道：“你......你说什么？”
“我们素不相识。你看我的眼神却那么深。包括上次夜市，还有两年前你第一次见我。”那人一边自如地煎饼，一边缓缓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黄朗呆住了，是的，自己刚入学的时候来过夜市，也远远地看见过那个坐轮椅的小贩。
夜市一天来来往往多少人，他竟把两年前的一瞬记得如此清晰，这记忆力会不会太可怕了些.....
黄朗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往饼皮上挤蛋黄酱的男人，他还是很想开口问一句“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除了透过我看别人，我想不到第二种解释了。”那人的一针见血道，他的眼神深不可测。
“没关系的，尽情看，”他很大方道，丝毫不介意黄朗冒犯的目光扫过他残疾畸形的身体，低头笑笑，似想起了什么，眼神突然柔和，“哪怕有一分相似，能让你恍惚觉得他又在眼前，好像触手可及。我把它当作上天的垂怜，是礼物，给我一个‘见’他的机会。”
那人自顾自说道，抬头看了眼已经吓呆的黄朗，换了个话题：“来份豪华套餐手抓饼吧，最贵的那种，我请你。”
“啊不用......”黄朗想他赚钱也不容易。
“要吃，你上次都没吃成。”那人低头煎饼，余光却留在黄朗身上，不愿挪开。
上次？是指自己那天和王大宇他们吃宵夜吗？那天他还吵人吼来着......
“不好意思，我那天情绪不好，不是对你......抱歉啊。”黄朗挠挠头道。
“没事。”那人不在意地笑笑，只专心做眼前的手抓饼。
分明只是简单的煎炒组合的动作，那人做得专注认真，好像恨不得整出米其林三星的味道。
“这份是豪华套餐，里面有虾。虽然不是波士顿龙虾，但好歹也是虾。”那人笑笑，仔细包好，递给他，“尝尝。”
虽然眼前这人真的很怪，但黄朗不忍冷落他期盼的眼神，还是接过了。
他还是咬了一口吃，其实味道真的不错，夸道：“还挺好吃的。”
“是啊，”那人也不谦虚，莫名其妙感慨一句，“吃不到多可惜啊。”
黄朗不明白他突然的感伤从何而来。
“你还有机会见到他吗？”那人思维跳跃，话锋突转。
“不知道......”黄朗张了张嘴，他从来告诉自己要忘掉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就是能见。”那人像为他松了口气，笑着说，“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的人，你的答案是不，而不是不知道。”
黄朗怔住。
那人眼神柔和，劝道：“忘不了就去见吧，别让它在心上留下疤，长成一辈子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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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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