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橘后悔了。
她不该只为了买一袋感冒药就晚上十点半出门的，其实就挨一晚上又没什么事，她宁愿堵着鼻子难受几个小时，也好过现在被陌生人尾随。
夏小橘攥紧手里的塑料袋，她的心脏噗通地跳得很快，这条巷子又长又深，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她害怕到脑袋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脚步都凌乱起来，正当她琢磨要不要拔腿开跑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清清冷冷的，带一点低低的重调。
“站住。”
宋祎看夏小橘的眼神一言难尽，她长得那么像坏人吗？自己的迷糊脑瓜丢了钥匙都不知道，好心追上去还给她，她竟然这副表情。
“你抖什么？”
夏小橘说话瓮声瓮气地：“我……我有点儿冷。”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被宋祎吓到还没缓过来。
江城本来就是个昼夜温差较大的城市，这会儿晚上拂面的风凉凉的，对于夏小橘这样的“小病柳”自然受不住。宋祎得了夏小橘的一句“谢谢”，本想转身走，又嘴贱多问了句“你抖什么”，实在是面前的小个子发抖的幅度过于大了，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但宋祎也只穿件白T，唯一能给她的……
夏小橘只觉下一秒眼睛就被什么挡住了，宋祎把头上的鸭舌帽盖到夏小橘头顶，她不仅身高不够一米六，头也小了一圈，宋祎看着夏小橘的眼睛也藏在了帽子里，眼里莫名多了丝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宋祎。”宋祎伸手把帽子拿回来。
“夏小橘。”
宋祎背着一个黑色的乐器盒，她初来江城，手头连住宿一晚的钱都没有了，手机没电，也许是她选的地方不合适，三个小时的弹唱连一百块钱都没有。
夏小橘只想马上回家，她太想念家里的柔软大床了。她又哆嗦了下，懊悔怎么又忘了穿外套出门。
“夏小橘，你一个人住在附近吗？”如果不是就算了。
“嗯啊。”她吸了吸鼻子，没意识到什么。
“那，你收留我一晚吧。”宋祎怕夏小橘不相信：“等我明天拿到钱，就给你一部分。”
“啊？”
-
夏小橘盘腿坐在床上，神情认真：“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宋祎正在仔细擦拭那把木吉他，闻言抬头问：“演员？三百六十线的那种吗？”
“不是那种影视演员，是鬼屋演员。”
夏小橘看了眼表，欲言又止：“那个你还走吗？我要去上班了。”
虽然家里没值钱的东西，但还是警惕一点的好，宋祎可是刚认识的新朋友。
“走吧。”宋祎站起身把吉他盒背在身后。
阿伟刚给她转过来一点钱，宋祎加了夏小橘微信，给她转过去二百。她随便上了辆公交，刚下车手机震了下，是夏小橘退的转账，小个子只收了一百，还发消息“不用这么多”。
宋祎敛眉，把手机放进裤兜。
尽管夏小橘在吃过药后睡了觉，但烦人的感冒还是没好全，她已经对这种中招习惯了，只要时刻准备好大卷卫生纸和药兵来将挡。主管对差点迟到的夏小橘苦口婆心：“小橘啊小橘，作为一个合格的“鬼”，你的业绩要提一提了。”
夏小橘听得认真，用力点头。可主管知道，这丫头该拉胯时还是不会让他失望的。一天的做“鬼”的工作很快准备就绪，夏小橘谨记主管的吩咐，如果怕被探险的客人吓到，就当个木头人。
可她站的这个房间已经很长时间都没传来动静了，大概客人都被前面的“鬼”兄们吓跑了，她的脚酸麻不已，偏偏巨大的睡意像浪潮一样拍打着她的脑阔，等到终于撑不住了，就在满是“血迹”的“病房”睡了个香甜。
-
宋祎是位手上抓不住钱的主，这是阿伟的评价。
刺激的地方只剩这一个了，宋祎抬头看这个医院主题的鬼屋招牌。“注意！有五分之四的玩家无法走完全程！”
标语还不错，宋祎心想。
等花了半小时把里面都探险完，宋祎终于晃悠悠打开最后一扇门。
里面的“鬼”趴在床上，姿势和早上见到的某人睡觉“狗爬式”如出一辙。
宋祎：“……”
夏小橘耷拉着脑袋，听主管训话，肯定是药效太大了，她很有原则的，工作态度很认真，像这种情况很少出现，除非，除非忍不住。
宋祎看她眼角大大的泪花，怎么会有这么蠢还能活到这么大的人。
大概她们是真的有缘分。
夏小橘埋头哧溜吃面，对宋祎的目光一点也没察觉。
“夏小橘，你多大了？”二十三？看起来最多这个年纪。
夏小橘手指比划了个“2”和“6”。
宋祎噎了下，这小个子怎么比她还大两岁。
夏小橘擦擦嘴巴，心旷神怡，“我竟然没发现游乐场旁边这家面馆这么好吃欸。”
宋祎连夏小橘都不如，她是个无业游民，所以晚上要去街边卖唱。当她对夏小橘提起自己是个流浪歌手时，夏小橘的眼里不期然地露出一种类似同情的目光。
行……吧。反正她现在确实没钱。
夏小橘被宋祎拉着去了路边看她弹吉他，行人来往匆匆，大多时候只有小个子一个观众。宋祎弹的调子悠长而缓慢，配合她偏慵懒的嗓音，让在一旁的夏小橘莫名生出一种像宋祎这样居无定所的人也很哇塞的感觉。好像是一种骨子里的浪漫。后来夏小橘才知道，就算是告白，宋祎也可以说得像流浪诗人写的一首诗。
橘黄的灯光铺洒在宋祎身上，下巴都被勾勒出好看的形状。
夏小橘的耳尖悄悄染上一抹红。她用力甩甩头，可恶的脑瓜在想什么呢。
宋祎一晚上的收入只有可怜的几十块。她也不在意，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反倒是夏小橘心情低落。她送小个子到小区楼下，准备去白天时路过看到的一家旅馆住宿。
她看夏小橘走进了漆黑的楼门，才准备转身离开，走出没几步，听到后面的夏小橘叫她，声音小小的，简直让她没听清后面的话。
“嗯？”
夏小橘毛茸茸的脑袋从黑暗的地方探出来。
“你别走了，我家很大的。”
-
宋祎住进了夏小橘家，住到从新朋友变成了女朋友。等到后来，夏小橘板起脸质问她，当初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时。宋祎捏住夏小橘的脸颊，仔细看了一遍，慢条斯理地回答问题。
“因为，”宋祎拖长声调：“你长得不像我的朋友，只适合做我的女朋友。”
这个女人要是说起情话来，怕有十个夏小橘都不够抵挡的。
宋祎在别人眼中一直是叛逆的典例。她居无定所漂了快四年，这几年来没有回过父母那里一次，凭着对音乐上的一点天赋，让她能硬着底气不联系他们。
但现在突然出现了个人把她栓住了，这是很新奇的体验。有次宋祎弹了首曲子，原唱是英文，夏小橘模模糊糊听到调子很好听，硬是花了两天学会，连同难唱的副歌。最后在她的生日上作为礼物唱给她。
如果要问宋祎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看起来蠢蠢的夏小橘时，上面就是答案。而这种事父母从来都不会支持，也不会理解。
夏小橘时真正意义上的独居人。在误打误撞的宋祎住进来之前，她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八年。在她成年后的那年父母和平离婚后，她就成了一个人。
幸好宋祎填补了夏小橘的空窗，虽然总是嫌弃她，但房子里住了两个人。
宋祎是在安分当了普通室友三个月后，对夏小橘告白的。
那天她带夏小橘玩了一天。去夏小橘上班的鬼屋转了一次，小个子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宋祎身上，尖叫声不停，完全忘了出场的“鬼”们都是她的同事。
宋祎再次一言难尽，绷紧嘴角无奈不已，说不定夏小橘是真的怕，胳膊还是下意识环住了她。
她们去坐摩天轮，等升到最高处时，宋祎就悄悄十指交握住夏小橘瘦瘦的手。坐完之后夏傻蛋才发现了，只耳尖红红的呐呐道。
“你干嘛？快点放开，”
得到的只是更用力的回握。
她们回了家，宋祎在阳台上给夏小橘一字一句讲她的过去，夏小橘听得入神，等到她意识到时，宋祎已经燃起一根细细的烟。
“写词写曲需要灵感，灵感需要刺激，比如烟酒这种物质的东西。”宋祎缓缓吐出一口烟，白色的雾升腾而起，她在雾的那边补充，于是夏小橘听到独特的宋祎中性的声音。
“还有精神上的抚慰，比如说，一段爱情。”
“夏小橘，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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