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希恍惚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手腕内侧的印记提醒他这不是做梦，他不可思议地喃喃：“我的妈呀，这么厉害的东西都送我了，不是我老祖宗，还能是谁啊……”
他还在帐篷里琢磨着，不知外面已经俨然变了天了。
千米宽的襄江正中央，一个妖力形成的空洞生生将水流隔开，随着这个洞不断变大变深，越发沉重的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边熙熙攘攘站了几十号人，但此时却一个个噤若寒蝉，阒寂无声，众人的神经就像紧绷到极致的弦，稍一用力就会崩断。
江水中心的空洞又扩大一寸！
有妖怪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噗通一下变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大白兔，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忠尽职地守在法阵阵脚，不让这片区域的气息泄露出去。
而在江中央的上方，造成这片威压的主人，此时的神色却愈发阴沉。
妖力接触到的每一滴江水都将信息反馈给他，但竟然找不到掳走滕希魂魄时被护身符所伤而残留下的那一缕妖气。
秦之望眸色冷厉，单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水中央的空洞霎时如一发利箭，以排山之势径直射向河底。
土壤沙石被击飞，大片土黄色尘土将河水染得浑浊不堪，一股黑斑水流在沙石的掩饰下悄悄往旁边蠕动，时不时还停下来观望天上那个人的动向，再调整自己所处的位置，它十分自信，在水底没有人会注意到它——
危险！
被当成猎物锁定的直觉让它下意识往侧边一扑，破绽露出，下一秒，它原来所处的地方就被妖力侵略碾压！
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与它的慌张截然相反，半空中的秦之望用妖力隔绝黑斑水流的退路，眼中暴戾之色一闪而过，无论河底的东西是什么，此刻在他眼里已然是个死物。
他掌控着水流，开口时嗓音喑哑：“滕希在哪？”
会死的……
如果这个回答不能令他满意，真的会死的。
黑斑水流被压制在水底，原本大大的黑斑此刻都缩成了一条线，仔细一看，那哪里是黑斑，明明是一个一个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它们仿佛在无声大哭，接连紧闭起来不肯睁开。
“回答我的问题，”秦之望歪了歪头，神色不耐，“或者我现在杀了你。”
“……”黑斑水流默不作声地大哭。
“秦之望小心！”
熟悉的声音从岸边传来，下一刻，一张灵力编织而成的大网拦截在他身后！
锵！
水流与灵网相撞时竟发出兵戈相击的刺耳声音！
黑斑水流偷袭不成，立刻散去，岸边戴着面具的滕希顿时跌坐在地——天罗地网诀实在太耗费灵力了！
融入江水的黑斑水流正欲舍弃掉被擒的部分身体逃离此处，然而刚行动，江水震动，一股可怕的妖力径直贯穿了它整个身体！
“呃！”
黑斑水流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被打散的身体——
它的妖核……竟然被秦之望捏在了掌心！
“水脉，”秦之望轻轻抛了一下手上浅蓝色的妖核，嘴角咧开冰冷的弧度，嘲讽道，“也不过如此。”
“……嘤。”黑斑水流静默半晌，发出了一声不争气的抽噎。
秦之望没再理会它，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岸边，那个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的人身上。
其实刚刚不用滕希出手，他也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
但是，他居然被保护了……
他居然被滕希保护了。
震惊混杂着被小看的不爽在心里升起，同时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一点不好意思和一点微妙的开心……
这个人类，说要和他好好相处，还真是在很认真地履行自己所说的话——哪怕这对他来说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想到这，秦之望又有一点莫名的不快。
这些情绪胡乱找不到来头，他也不愿再细想，而是抓着妖核降落在滕希身前，半蹲下来摘掉他的面具看着他。
他本来想问滕希想怎么处理这个妖核，开口时却变成：“笨死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妖怪抓走……受伤没有？”
这语气，活像滕希欠了他八百万。
“我没事，”滕希倒是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还很自然地扶着他的手站起来，“但其他人还在水底下呢。”
秦之望上下扫量了他一眼，似乎实在确认他的状态，确定他没事后，拿着妖核捏了捏，恐吓道：“喂，你把其他人藏哪儿了？现在快点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水脉明显感觉到，刚刚那一言不合就会让它死亡的恐怖威胁感消失了。
妖核立马变幻出一个大眼睛，用充满委屈和控诉的眼神看着滕希，那可怜劲儿，仿佛滕希是一个拔x无情的负心汉。
秦之望：“……”
滕希：“……”
“你怎么他了？”秦之望满眼好奇。
“我怎么他了？！”滕希炸了毛，控诉道，“应该是他怎么我了吧！我在水底下快被它的大眼睛吓疯了好吗！”
秦之望立马倒戈，使劲拍了妖核一下，威胁道：“再把你的大眼睛露出来，你就没眼睛了。”
“……”妖核窝囊地把幻化出来的眼睛变成了一张樱桃小嘴，开口就有一股哀怨之气扑面而来，“我保护你，你的同伴却恩将仇报要杀我，人心不古，天道不公啊……”
“能不能说人话。”滕希一点也没有愧疚之心。
樱桃小嘴的抽泣声一顿，被他的冷漠狠狠伤到了，发狠道：“要不是柳柳说要保护你，我才不会管你！让你被虫子吃掉——”
它话说到一半，就被妖核上收紧的手勒得不敢再出声。
“你可能还没搞清楚情况，”秦之望垂下眼眸看着它，讥诮地笑道，“让我想想，如果妖核被捏爆，你想隐藏起来的东西——”
“我带你们去！其他人就在江中心的水下结界里！”樱桃小嘴立马说道。
盘问出结果，滕希把视线从妖核上移开，就看见明亮的月色下，岸边乌泱泱地趴着一群妖怪，大部分是原型，还有极个别用人形坚|挺到了现在。
“……”滕希眨了眨眼，戳戳秦之望，示意他看。
“嗯？”秦之望一秒切换表情，神色无辜地左右看了看，“怎么大家在这里开妖怪原型聚会吗，都趴着干嘛？”
他说完，妖怪们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提溜起来站直了，同时这片空间里无形的威压一散，所有妖怪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三局的妖怪癖好真奇怪。”秦之望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滕希眼里的无语都快溢出来了，他替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妖怪猛拍了秦之望一下，“先下水救人吧。”
“！”
滕希从小练拳的手劲可不是盖的，秦之望面容扭曲地揉着被拍过的地方，直接把妖核递给他，“你跟着他去吧。”
“你不去？”滕希步子一顿。
“我有些累了。”秦之望叹了口气。
“啊——？”滕希一只眉毛上挑，一只眉毛下压，滑稽的表情组成一句话：你在逗我呢？
“喂喂！你这什么表情？”
秦之望毫不客气地指着周围的妖怪数落道：“要不是三局的妖怪太菜，一个小小的水脉都对付不了，我哪儿需要耗费这么多妖力？！”
被他指到的妖怪都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没办法，他们日常工作就是找找走丢的迷糊妖怪、押送不肯读书的化形小妖上学、处理处理妖鬼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真没有对付大妖的经验啊。
这水脉怎么着也是得天地机缘，占据一方江河千年，集水精之气化成的大妖。
只要它有心隐藏，气息就和江河湖海的普通水流没有两样，哪怕站到他们面前他们也找不到，更不用说被他们这种寿命都只有几百年的小妖打败了。
滕希：“……”
原来这家伙还真不是在演戏啊。
“是我错怪你了，”滕希认错的态度诚恳，“对不起，还有……”
想到秦之望是为了找他才耗尽妖力，滕希觉得用谢谢来表达实在太过轻松，于是说：“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其实我厨艺不错，要不等事情结束请你来我家吃大餐？”
“吃了大餐要找你帮忙还算数吗？”秦之望头撇向一边，很是傲娇地问。
“当然算数！”滕希回答得很爽快，温声道，“那你先休息，我找两个三局的同事陪我下去。”
“算了算了，”秦之望把头转回来，面上不情不愿，勉勉强强道，“我陪你去，省得这个水脉下了水又作妖。”
他说完，滕希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喂，你笑什么？”
“没有啊。”
“我看见你笑了。”
“你看错了。”
“呵，质疑大妖的眼力不如说你自己刚刚被鬼上身了。”
“嘻嘻，不要赌气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往前走，直到冰冰凉凉的江水扑到滕希脚上，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我现在不是魂体状态了，要怎么下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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