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珍稀妖怪这种级别的大妖，可以在我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随时找到我吗？”滕希问。
“不行，”温镜穗毫不犹豫地答道，“天下这么大，再厉害的大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除非你长期供奉他或是被他留了印记，否则不可能随便找到你。”
“那如果我在三局上香供奉，他没有回应，”滕希思索着说，“在我离开三局后他能找到我吗？”
“这个嘛……也不行，”温镜穗解释道，“这就像你拿三局座机打电话，别人不能知道你私人号码一样的道理。”
如果用现代工具类比，咒语、符箓、手诀就像是给某个指定对象打电话让祂帮助你做某件事。
自身功力不够就是电话没电，拨号是拨不出去的；功力足够，但咒语或名号说错了，那就是拨错号，链接不上，甚至会链接到什么阴邪之物也不一定；就算是所有步骤都对了，有可能祂不想听电话呢，那这个电话也是白打。
“如果你能和某位大妖建立专线，那就没这么多限制了，”温镜穗耸了耸肩，“到时候你只需要喊他的名字，甚至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他都能回应你。”
“哦，”滕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匆匆跟温镜穗告别往外跑，秦之望站在办公楼门口在等他。
所以秦之望每次都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滕希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秦之望看着他跑过来，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他从襄江上来后就反常得很，整个人蔫蔫的，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他体内煞气造成的影响？
滕希刚想问问，秦之望就递了个东西给他，是百鬼轻影钱。
“……你，”滕希接过钱币，迟疑地问道，“没事吧？”
秦之望轻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真没事？”
“……”
秦之望停下脚步，看着滕希。
他个子比一般人都要高，所以看人时总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但这次不同，他微微弯了点腰，平视着滕希，似乎是想看透面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问：“你不害怕吗？”
滕希懵懵的：“害怕什么？”
“只要我再用力一点，”秦之望的手轻轻抚上滕希的脖颈，神情晦暗不明，“你就会死在我手里。”
“……”滕希眉梢一动，终于明白秦之望这一晚上都在想什么了。
他一本正经道：“可是我们之间有监护契约，你掐死我之前，自己会先被雷劈死。”
秦之望动作一滞，似乎是没料到滕希会这样说。
“而且你当时也是为了救我们才会吸收那些煞气，又不是故意的，”滕希哥俩好地拍了拍秦之望的肩膀，“不用担心啦，我没有怪你。”
奇怪。
真是很奇怪。
人类作为更弱小的一方，面对身边随时可能失控的威胁，害怕逃跑才是正常的，但滕希却反过来在关心他？
而且还是……秦之望用妖核仔细感受了一番，没有接收到任何不怀好意的欲求。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私欲的关心？
认知到这点的瞬间，秦之望头皮发麻，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否定这个猜测！
“谁担心了。”秦之望收回手，似乎想要逃离，但顿了顿，又毫不客气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往滕希脑门上一拍。
沉香的味道在滕希额头上散开，似乎有一股暖意浸入了他的身体，他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被拍过的地方，什么也没摸到。
“你把什么东西拍我脑门上了？”滕希问。
秦之望不答反而吐槽道：“你脖子上那符连水脉都挡不住，也就对付对付没什么修为的小鬼。”
如果师公听到这话肯定要跳脚，全国一级珍稀妖怪能有多少只？！他画出来的符要是能抵抗大妖的攻击，他自己都可以得道成仙了！
“嗯？”滕希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结果只摸到绳子上残存的四分之一个木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秦之望大概是送了个能代替护身符作用的东西给他，不，应该说是护身符plus版。
“噢……”滕希故意挤眉弄眼地撞了撞秦之望的肩膀，看得他一脸无语地挪开视线，逃避式地快步往前走。
这家伙，明明关心人还死鸭子嘴硬。
滕希把自己脖子上的黑绳取下来，从镂空的轻影钱上穿过，编了个简易的绳结，然后助跑几步一把抓住秦之望的手，给他把轻影钱戴上了。
“礼尚往来，”滕希笑眯眯地说，“你可不能拒绝。”
绑在手腕上的银币像是一个提醒，无声地向秦之望宣告着面前这个人类近乎白痴似的善良，秦之望按捺住胡乱的思绪，随口问道：“你还会编手链？”
“嗯，小……”滕希刚想说小学手工课都学过，就想起面前这个家伙诡异的学历自尊心，“小时候学过。”
“你们人类学的东西还挺多。”秦之望说。
“那可不，我现在刚高考完可是处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巅峰期，有我做监护员算是你幸运。”滕希骄傲道。
“不过……”他步子一顿，幽幽地看向秦之望，轻叹了一口气，“我们老师也从小就教导我们不能骗人呢。”
“……”他这话指向性太过明显，秦之望挑眉看向他，“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没骗我吗？”滕希反问道。
秦之望轻眯了一下眼睛，肯定道：“没有。”
“哈——”滕希冷笑了一声，“我们第一个契约明明应该是帮你除掉回魂煞残留的煞气！”回魂煞三个字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结果你体内残留的煞气那——么多，”滕希跳起来夸张地比了个圆，浅棕色的发丝也连带颤了两颤，像只炸毛的小狐狸，他大声道，“你偷换概念！该当何罪！”
“……”秦之望看着滕希因为生气而越发晶亮的眸子，妖核却没有吸收到任何真实的愤怒不满，脑中之前生出的如果这个人类害怕退缩就要不择手段逼迫他为自己除煞的阴暗想法彻底烟消云散。
他忽然感到了一丝愉快，因为他从滕希的嗔怪中品到了区别于其他种种行为的亲近。
见秦之望久久不说话，滕希哼哼唧唧地抱怨道：“无话可说了吧，我可是有在好好……”
“唉——”秦之望忧愁地叹了口气。
滕希：“？”
怎么你还叹气了？
“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我之前……”秦之望脸上出现了一丝难堪的神情，“受过致命的重伤，体内的煞气时时刻刻折磨着我的身体，如果你介意的话——”
“对不起，我们可以解除契约，”秦之望垂下头，音调也沉沉的，整个人像一株被压弯了腰的野草，“今天还害你受伤了，都是我的错。”
“啊？”本就是虚张声势的滕希这下彻底懵掉了。
不对啊，按秦之望的性格不该是死不承认拒不悔改再装作无事发生地转移话题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来真的吗？！
见滕希探头看过来，秦之望伸出手点在他额头上，闷闷地说：“我现在就解除契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滕希一下弹开了，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道，“既然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么大方，当然不会再追究了！”
“没关系的，你不用勉强，”秦之望苦涩地笑了笑，“我会重新回到森林里去，不让失控的煞气伤害到其他人的。”
糟、糟糕！
滕希的内心忽地被秦之望的苦笑击中了——
原来他一直待在深山是不想自己的煞气失控波及无辜。
滕希迅速脑补完了俩人相遇后的剧情：秦之望好不容易遇上他的特殊能力，定下契约，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在人间自由行走了，结果今天不但煞气失控，还伤到了他，因此心灰意冷要回老家了？
“好了好了，”滕希心酸地揽住他的肩膀，“煞气盘踞在体内这么多年你也很难受吧，以后我们慢慢来，一点一点把煞气消除，我会把你治好的！”
秦之望抬眼看他，金棕的眸子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楚楚可怜：“你真的不用勉强。”
啊！这眼神太犯规了！
滕希的内心又被戳中了一箭！
秦之望平时表现得再怎么坚强，实际上也只是一只脆弱又孤独的小鸟啊……
滕希晕乎乎地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勉强。”
他现在终于明白色令智昏是什么感觉了……
等等，我要理智的思考！
滕希在眩晕中抽出一丝理智，想了想，给秦之望除煞的功德金光远多于给其他人除煞，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给无论从哪方面看，给他除煞对自己都是有益无害。
所以不仅不勉强，还是我赚了呢，嘿嘿。
“真的吗？”秦之望似乎还有点不安。
“比珍珠还真！”滕希坚定地振声答道。
眼底笑意一闪而过，秦之望凝视着他，轻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送你回家。”
“嘶——”
低懒磁性的声音震得他头皮一阵酥麻，滕希破功笑了出来：“哈哈哈，你不要靠我这么近说话！”
说完他又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啊，感觉好肉麻！
“还有——”回想到上次缩地成寸的晕车经验，滕希商量道，“要不咱还是打车回去吧？”
看出他在想什么的秦之望勾唇浅笑：“放心，这次不会让你晕车的。”
“啊？那好吧。”滕希抱着怀疑的态度答应了。
“……”
“……”
两个人木头似的杵在黑夜里站了半天桩。
滕希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所以我们还在等谁吗？”
秦之望坦然地看向他：“我在给你充足的时间准备。”
滕希：“……”
他欲言又止了两次，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和这个家伙争辩，他疲惫地举起手：“报告，我准备好了。”
“那就——”秦之望揽住他的腰，脚尖轻点，带着他跃向星空，“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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