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英及笄后不久,秦氏竟破天荒地给她请了位教养嬷嬷,倒是叫陈姨娘大吃一惊。偏又陈姨娘不放心,连着去桂院盯了几日,见那教养嬷嬷对陈英细心讲解礼仪,传授掌家管事之法,又是处处考问提点,这样一看,果真是按着大家闺秀来教导,陈姨娘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秦氏为何突然这么好心,陈姨娘心中犯疑总觉得不踏实。便也时常问陈英,是不是秦氏跟她说过或者暗示过什么。陈英也只是摇摇头,想不通缘由。
不过,很快就有了答案。
这天秦氏请陈英过去,先是关心询问她学得如何,又像是话家常般提了嘴,“昱安有个同科进士,门第虽不显,但到底还是诗礼人家,对妇人虽不至要求琴棋书画,但最起码得温良贤淑,能操持内宅。”
话到这里,秦氏边摇着团扇,静静抬眸看了眼陈英。
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模样是生得好,若是出身再好些,怕是上门求娶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可惜还是出身太低,如今虽顶着侯府义女的身份,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室侄女,想要谋个好姻缘委实有些犯难。
如今也已及笄,别说陈姨娘着急,就是自己也不能再坐视不管,免得叫外头编排起闲话。
昱安提醒得也对,既然侯府认下她,就合该替她寻个好归宿,若是有机缘巧合,那夫家将来未必不能直上青云,说不准还能为昱安在官场添些助力。
如此一想,便觉得陈英越瞧越顺眼,又见她满脸困惑,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秦氏越发忍不住,便笑着解释道,“这会儿也就不瞒你了,翰林院有位张编修有意与你定亲呢。听说他祖上也曾出过地方官,论起来也是个书香世家,原是该选个大家闺秀,可他偏有意与咱们府上结亲,可不就是你的福气了。”
这话说得十分直接,就差没把高攀二字说出来。
陈英低着头,小脸一阵燥热,默了会儿,她低声问,“他都不曾见过我,为何执意要和侯府结亲?”
的确是她高攀了,可那人又何尝不是存着攀附权贵的心思呢?
她敛下眉眼,将帕子在指缝间慢慢缠绕着,不欲再说下去。
秦氏倒是不以为意,她放下团扇,掀起眼皮看向陈英,淡淡道,“人既是昱安亲自挑的,那还能有错不成?”
语气不轻不重,却是暗含威严。
陈英脸上倒无惧色,似是瞬间想通了,她起身朝秦氏行了一礼,而后笑吟吟地接过丫鬟送来的茶盏,亲手递到秦氏手中,“既然是世子爷挑中的,那自然是不会错,阿英这便谢过夫人了。”
倒是个识大体的,也不枉给她请了教养嬷嬷,花费这一番苦心。
秦氏心中的恼意这才散去,她喝了口茶,却又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亲事算是有了眉目,倒是昱安年纪也不小,偏还被耽误了。”
若要等江锦舒出孝期,这不是平白委屈了儿子?他又正是精强力壮的年纪,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还真是叫人不放心。
此时此刻,她抬眼正瞧见容貌清艳的陈英,这个才及笄的小姑娘,不但身段窈窕如抽芽柳枝,而且性情柔顺,若是按着她这样的去甄选,还真未见能挑出个合心的来。
在她正寻思的时候,陈英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话也尤为动听,“想是好事多磨,世子爷和江家姑娘郎才女貌,这姻缘本是天作之合,准是月老吃多了酒,不小心将红线多打个结。”
小姑娘言语活泼,虽是在讨巧,可说出的话也的确是顺耳又舒心。这也难怪能哄得老太太欢心,前些日子更是连私产田契都拿来贴给她留做嫁妆了。
秦氏也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心里却还盘算着等言昱安回来,还得说服他收通房丫鬟的事。
可这日等到深夜,也仍不见言昱安回府。
派人出去打听才得知,他是被皇上留在宫里。这个消息实在叫人心悬,左等右等仍不见人回来,秦氏实在按捺不住,便去南斋找侯爷商量。
言侯爷平日里虽不管事,但出了这等大事,也是慌忙乘着轿子出门打探。
这事并未惊动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也经不起折腾。至于其他人原也指望不上帮忙,自然也都蒙在鼓里。
这天晚上陈英睡得早,就像跌入一个没有底的黑洞,梦境纷乱又漫长。
她先是梦见言昱安乘上马车即将远行,侯爷和秦氏在门前抹着眼泪送行,老太太捂着胸口伤心抽噎,竟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昏死过来。
梦境一转,下一个画面便是漫天飞雪,苍黄天幕下,灰褐色的城墙巍峨耸立,呼啸的北风更像是猛兽在嘶吼着,细听之下,城中隐隐传出一片呜咽声。
那哭声在北风中时断时续,陈英循着声音一步步朝城中走去,走着走着,哭声越来越大。直到在一座府邸前停下,她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在风中飘摇的白灯笼,她的眼睛已在不知不觉中蓄满泪水。
大雪纷飞中,哭声不断传来。那哭声是多么悲切,多么痛心入骨,仿佛哀感天地,山河同悲,也仿佛日月无光,万物凋敝。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会跟着流泪。深吸口气,将眼中泪水逼回去,陈英一步一步往里走。
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兀的从屋里传来。
“您再睁开眼看看吧,这是您心心念念的荷包,是英姑娘亲手为你绣的荷包啊。自打英姑娘嫁人后,您就日日将它放在枕边,哪怕是呕血,你都捂着嘴生怕弄脏了它。”
悲痛的言语中,陈英终于走到屋门口,看清了里面说话的人,竟然是平康。
视线顺着平康往里移,在看清床榻上那个病骨支离,气息奄奄的男人时,她的心脏狠狠一抽,只觉得五内俱崩,痛得几不欲生。
那一瞬间,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却听到平康最后的声音。
“您心里的苦,小的一直都知道。我比谁都清楚您最放心不下的是谁,您在病中夜夜咳嗽,还一边亲手雕刻木簪……”
木簪,这两个字像一把匕首一样,血淋淋的扎进了陈英的心脏。
心口剧烈的疼痛钻骨入髓,床榻中,陈英猛然坐直,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她才看清是在自己房中。
喘息了一阵过后,她抹了把脸,发现脸上已经泪湿一片。后背已是冷汗淋漓,瞪大的双眼中还残留着惊恐悲痛。
幸好,那只是一个梦。
陈英草草地擦干脸上泪痕,起身坐到铜镜,唤了秋雁进来梳妆。她目光不经意瞥见妆奁里那只桃木簪,忽然就想起昨晚的噩梦,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
秋雁替她梳妆,从镜子里瞧见她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已经知晓府里的大事,不由轻叹了一声说,“姑娘也莫要担心,世子爷已经平安回来了。”
陈英神情一僵,忙转身抓住秋雁的手,紧张地问她,“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昨夜世子爷彻夜未归,侯爷和夫人担心了一整晚,夜里还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打探消息。”
秋雁说着,想到方才听来的消息,不由压低了声音,“不过今早世子爷回府后,不知跟侯爷和夫人说了什么,夫人突然大哭起来,后来竟是直接哭晕过去,还是柳嬷嬷给她掐了人中才缓过劲来。”
陈英放开她的手,心头一阵阵狂跳,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不可遏制的疯狂念头,她想见他,现在就想见他。可还没有站起身,又因为秋雁的一句话吓得差点当场栽倒。
“听说世子爷升了官,好像还得离京赴任。”
秋雁看不到她脸色,接着替她梳头,一边叹息说,“也不晓得是去什么地方,若是个苦寒之地,世子爷那身子骨怕是要遭罪了。”
陈英惊恐地睁大眼睛,脸上血色瞬间消失。不会的,不会的,她一定是还在梦中,这一定不是真的。她起身朝铜盆架走去,掬起一捧水就往脸上泼,一捧又一捧,直到衣襟尽湿,也毫不在意。
秋雁看傻了眼,等回过神来,这才取了巾帕替她擦脸,一边紧张地唤了声,“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陈英已经有些魔怔了,脸色灰败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一刻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席卷全身。她踉跄着走到梳妆镜前,快速地翻找着什么。
突然,她双手发颤地捧起一根木簪,直直递到秋雁眼前,急切地问她,“你快告诉我,这根木簪究竟是从哪来的?”
秋雁明显被惊住了,往后退了两步,舌头直打颤,“奴婢不知,也从未见过。”
“我及笄那日,可有人来过我院里?”
“那日姑娘吃醉酒歇息得早,院门也早就关了,并没有人来过。”
陈英惊恐地睁大眼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跟木簪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她屋里,莫非真的是他?
她看向手中木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东西。
突然间,她握紧木簪,朝门外飞奔而去,秋雁反应过来,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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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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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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