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车厢内哪里是高枕而卧,简直是心惊胆战,狼狈不堪才是。

起初,陈英被外面声音吵醒,刚一抬头便觉下巴微凉,她再一低头,便看见嘴角拉出一条细长黏腻的口水丝断开了,瞬间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偏这时言昱安也醒过来,两两相望,场面一度很是尴尬,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不知言昱安方才看到没有,但很快她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惨淡,因为她发现言昱安的衣襟口濡湿了一小片,心里既忐忑又紧张,垂下眼一遍遍祈祷着。

不要发现,也千万不要问她,这情形简直不能再尴尬了。

言昱安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劲,也坐起身,“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我没事。”陈英磕磕巴巴,抬起头看向他勉强挤出个笑容。

此时的言昱安衣襟松垮,发髻散乱。明明是人初醒时最难看的样子,可在他身上,却偏偏有一种仙山楼阁触手可及的错觉,又仿佛月光落入池水中,恍惚间变得可亲可掬起来。

陈英看着看着,目光有些发直了。

这时突然听见马车外的说话声,她陡然清醒,正好对上言昱安投来的目光。

下一瞬,言昱安瞥了眼晃动的车帘,眉间微皱,目光也有些疏冷,但声音依旧温柔,“不必着急,先把衣裳穿好。”

陈英心乱如麻,快速整理好衣裳,又重新束好发髻。她见言昱安一动不动,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没收拾?”

言昱安嘴角一勾,不疾不徐地说,“待会儿让平康进来。”

一听这话,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他这是要等人伺候。

不知为何,她忽然很不想让旁人瞧见言昱安此时的模样。她取出木梳,有些紧张地坐到他身旁,“我来帮你束发吧?”

她捧起他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见言昱安神色不动,应该算是默许了,这才放下心来,认真地给他束发。

直到见他又恢复成纤尘不染的清贵模样,恍如芝兰玉树立于眼前,陈英的心又不可抑制地颤动着。她再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飘然若仙,远在云之巅,海之崖,与她相隔岂止千山和万水。

也是奇怪了,这个念头一出,她竟然不再觉得难过了。

她垂下双眸,目光平静地望着手中木梳,低低地说,“已经好了。”

言昱安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于淡远中划过一瞬温柔,他唇边一弯,极轻地说了句,“有劳了。”

他清润温柔的嗓音,配上悠扬的语调,竟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错觉。

趁着他转开视线,陈英垂下眼,悄悄将木梳上几缕发丝收进袖袋里,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思,竟红着脸,鬼使神差就这么做了。

言昱安掀开车帘,看向孙承光,“如今距狮吼山不足百里,韩将军已将四周匪寇肃清,想来这一路会安宁不少。”

孙承光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何用意。

突然,言昱安唇角轻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他沉声吩咐道,“孙副尉,你去挑一队护卫先行探路,遇坑填土,遇雪扫除。”

话音甫一落定,马车中陈英噗嗤一声,差点就笑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又偷偷瞄了眼孙承光,果然是一脸错愕吃瘪的神情。

这时孙承光猛一抬眼,便和她对了个正着,觉出她在幸灾乐祸,心里不禁暗骂了句“红颜祸水”。

随即他收紧缰绳,黑着脸应道,“卑职遵命。”

孙承光领命离去后,陈英转头看向言昱安,不知不觉又笑了起来,“方才我瞧孙副尉的脸拉得比驴还长,说不定他一边填土扫雪,一边该腹诽你公报私仇了。”

“无妨,小惩大诫,往后他才不至于挨军棍。”言昱安淡淡瞥了远去的人马,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最后百里路,倒真如言昱安所料很是顺当,沿途积雪已清扫干净,坐在马车里也舒坦许多,这自然少不了孙承光开路先锋的功劳,陈英心里不由叹服起来。

虽然孙承光平日是有些轻嘴薄舌,粗鲁冒失,但办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勤勤恳恳。她不免想起,孙承光曾告诉过她,他出身微寒,全靠一刀一枪在战场拼杀,才得以军功提拔上来,却又因遭受排挤才落了个押送粮草的闲职。

她不禁对孙承光有些同情,直叹这世间多是天不遂人愿之事,芸芸众人,各有各的苦处罢了。

紧赶慢赶,运粮车队终于赶在入冬前抵达狮吼山。

山脚下白雪皑皑,大大小小的营帐如星罗棋布,分散在一片黑黝黝的枯枝林间。此时正是暮色将近,灰蒙蒙的炊烟,混着米粮肉食的香味,幽幽飘散开来。

车队驶进营地,外面很快响起一阵欢呼声,言昱安已经换好官服,取出一道圣旨,便携着陈英一同下了马车。

刚下车,就有一众身着铠甲的将士迎上来,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魁梧男子站在言昱安面前,方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威仪。

他领着身后属下,一同朝言昱安抱拳施礼,然后朗声笑道,“言世子一路辛苦,此番来的正是时候,终于解了韩某的燃眉之急。快请,与我等入帐一叙。”

“韩将军多礼了。”言昱安拱手回礼,转头将圣旨递到陈英手里,便和韩忠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大步朝主帐走去。

此时孙承光和平康要处理粮草交接事宜,暂时还不能过来,除却几个亲卫随侍在身后,便只剩下陈英捧着圣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营帐内早已摆好接待宴,每个案几上都是一荤二素,即便是主位也不例外。她这一路看过来,也见识过叶城的贪官污吏如何中饱私囊,如今见到威名赫赫的韩忠将军黜奢崇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内心更是激荡不易。

没人知道,这时候随侍在言昱安身侧的陈英,双手捧着圣旨,她默默望向满座的将领,眼底竟泛起了泪,她想起记忆中父兄身着甲胄时的身影。

正独自愣神,就看见面前伸来一只手。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只是一脸茫然顺着那手看过去,不期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整个人都惊颤了一下。

她下意识脱口问了句,“怎么了?可是要唤平康过来。”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言昱安不答反问,认真看向她,发现她眼眶发红,又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背,发觉是温热的,这才放心下来,“我让人带你去下榻的地方用些饭食,你再看看缺些什么,也好吩咐人去置办。”

自从那次被刺客刺伤后,言昱安和她几乎是寸步不离。有时甚至不用她张嘴,便能敏锐地觉察出她细微的变化。

都不知他如何在这样嘈杂的场面下,还能分出心来留意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云州?”

“就快了,此地距云州不到三四十里,这两日我和韩将军办完交接差事,大抵就能动身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回云州,她心情立时便好起来。

她被亲卫带出营帐,先是在下榻的营帐里用过饭,然后收拾好床榻被褥,便守在火炉旁烤火看书,一边等着言昱安回来。

不成想,这一等便等到深夜,还是迟迟不见人回来。她困得实在撑不住,就裹着言昱安的大氅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等她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是躺在床榻上,温暖的被窝瞬间让她想起昨晚模糊的记忆。

依稀记起有人将她抱到床上,只是她当时太困,眼皮都没能睁开。

一种莫名的紧张涌上心头,她掀开棉被,发现自己身上衣裳完好,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起来简单梳洗后,掀开门帘,一片明晃晃的白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平康见她被雪光刺眼,赶忙把门帘放下来,又将温在小炉上的米粥端进来,嘱咐她趁热喝下,

她接过道了声谢,便捧着碗坐在火炉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吃着。

今早世子爷出去时,便发觉他面色疲乏,随口问了句可要请大夫瞧瞧,就被他一句不必,搪塞过去。

平康放心不下,趁着言昱安不在,他瞥了眼陈英,小声试探着,“姑娘,我今早瞧世子爷像是身子有些不适。”

“他生病了?”陈英一脸紧张地望向他,眨了眨眼,可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我昨晚睡得早,都不知他夜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平康似是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微妙,嘴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也听不真切。

等到言昱安从主帅营帐回来时,陈英正抱着个汤婆子,守在火炉边等他。同言昱安一起用午膳时,陈英见他神色如常,倒也没再担心。

过了会儿,还是没能忍住,悄悄问了他,“你昨晚都干什么去了?”

她并未直接问,她知道言昱安不愿找大夫瞧病,倒也不是讳疾忌医。

只因从前他但凡身子抱恙,便会惊动他母亲秦氏,也必定会闹得满院下人提心吊胆,少不得一两个下人受罚挨板子。所以后来即便是身体不适,他都会隐忍着,偶有小病小灾也都是硬抗,后来也渐渐养成了习惯。

“昨晚散宴后,又被韩将军留下叙谈至深夜。”言昱安握筷子的手顿了下,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昨夜回来就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刚把她抱到床榻上,又被她扯住衣袖。还没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回,便觉得腰间一暖,她把脸埋在他的腰腹间,吐出的气息热热的,口里还发出模糊的咂嘴声。

他握住她的手腕,刚想要拉开,怀中的女子轻轻一扯,便令得他身不由已地向榻上歪去,不等他反应,女子已就势往他怀里钻去。

他揽住怀中纤腰,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虽早已将她看做自己的人,可也知此时还不是时候。言昱安也怕她多想,便特意解释了句,“回来的太晚,便没叫醒你。”

无意间瞥见女子的纤腰,他若无其事地夹了块肉,放进陈英的碗里,“你身上的伤刚好,还需再养养,你多吃点。”

“嗯。”陈英应声,心里说不清是踏实还是失落。

她今年刚及笄,个头才刚到他肩膀,却已经显现出女儿家的纤柔身段,脸上虽还有些青涩单纯,身子却已经如三月柳枝,仿佛一夜间抽芽长开了。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相貌,却又平添了一份娉娉袅袅的娇媚之态。

暖炉烘烤下,脸颊像抹了胭脂,红扑扑的,越发衬得五官明艳,仿佛这一刻冰雪消融,只有炉火散出腾腾热气,热浪直往言昱安身上扑,热得让他心神不安。

转开视线,一贯清明的眼眸变得黯淡,在没人瞧见的地方,他的眼尾安静垂下,过了半晌,才响起他沉磁低哑的声音,“阿英,我们……”

“我们是要出发去云州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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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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