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回府后,没再提买铺子的事。夜里麦冬见她一直闷闷不乐,便起了个话头说,“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姑娘是第一次在云州过年吧?在我们云州,除夕夜是要和家人一起守岁的,守着炉火彻夜不熄,家人便能长命百岁呢。”
陈英没有说话,烛光映红了她的侧脸,暖橘色光芒之下,她的眸光微转,终于显出几分鲜活。
麦冬看在眼里,不禁抿嘴笑起来,“到时候姑娘和言大人……”
“不可。”话刚落音,陈英自己先是一愣。
麦冬只当她还在为白天的事心里不痛快,此刻不过是在说气话罢了。
这段时日她看得分明,言大人对姑娘是真心看重,哪怕外出办差再忙,言大人都会专门派人回府给姑娘报个信,生怕自己晚归会叫姑娘担心。府里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下人们的恭敬态度,俨然是将姑娘看做女主人的,只怕全府上下就只有姑娘自己不知道罢。
麦冬倒是不在意她这时的气话,心里盘算着要赶紧置办些年货。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护卫隔着门扇递话过来,“英姑娘,言大人已经回府歇下了,请姑娘也早些歇息,毋庸担心。”
陈英想了想,不禁问,“这么早,他便歇下了?”
“年末公事繁忙,大人他也许是累了。”护卫背脊一僵,话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隔着门扇自然也瞧不见护卫脸上的迟疑,陈英仅有片刻恍惚,却也没有往深处想,随意打发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那护卫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随即大步远去。
第二日陈英又带着麦冬去了云州城南街,金墨斋。不过这次陈英倒是没见到金掌柜,而是被店小二直接领上了阁楼茶室。
她们来得仓促,也并没有事先递个口信,是以在茶室等候了许久,才终于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
那脚步声,轻而缓,不疾不徐。
听着那脚步声,陈英不由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门口。
这一转头,她对上了一张神采飞扬的脸。而此刻,这张脸上的桃花眼正深情款款地看向她,来人正是昨日见过的赵云君。
不知为何,陈英对上他的笑容时,却觉得心里堵了块石头。
见人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只淡淡瞥了眼门口,她便直截了当问他,“金掌柜呢?客人等候多时,怎的还不见他出来?”
赵云君挑了挑眉,然后轻笑着,“金掌柜啊。”
他顿了顿,一边留意着陈英脸色,解释说,“他家中急需银钱,昨日姑娘走后,他便只好央求于我,实属不得已,我才买下这间店铺。”
说到这里,他径自坐到陈英身旁的圈椅里,偏过头来,微笑地看向陈英,似不经意地问,“英姑娘,今后可是打算在云州长住?”
陈英神色淡淡,并未回答他。
赵云君定定看着她。她清艳的脸庞上,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犹带几分薄愠。一双清灵如水的眼眸,此刻更是沉静疏淡的。这个女子见到他,竟是没有半点欢喜,也没有故作姿态的矜持?
顿时,赵云君微微眯了眼睛,脸上笑容也淡了下去,“赵某不才,的确比不上武安侯府的世子爷,不过那位身份显赫,也不是一般女子能肖想的。英姑娘既打算在此买店铺做些营生,那定然也是个聪明人,明白齐大非偶的道理。”
齐大非偶?
陈英抬眸看向他,平静的眸光里,偏偏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疏冷。
赵云君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接下来的话,便更不好出口了。
他沉沉地盯着陈英,眸底闪过几瞬犹豫,转而正了脸色,“实不相瞒,赵某在万法寺第一次见到姑娘,便对姑娘一见倾心。”
他用一种干涩的语气说完这番话,心脏也猛然跳动起来。这段时日,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心口像是烧腾的沸水,执念一起,便再难得安宁。
此刻,一番剖白说出来,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见陈英不吭声,他又声音放软,半是低哄说,“只要你点个头,今后不光这间铺子,包括后边那座二进宅院,我也一并转到你的名下,如何?”
赵云君眸光炽热,落在陈英清艳的脸庞上。
泛红的桃花眼,此刻犹如蛰伏的狼,目光痴迷中潜藏着几分隐晦深意。他将契书往桌上轻轻一扣,声音低沉,又无比认真地说,“往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陈英盯着赵云君指尖下那张薄薄的契书,她只觉得那张契书沉如泰山,重重压在她心口上。
指尖用力蜷进掌心,手心里早已沁出冷汗,陈英慢慢垂下双眸,慢声说,“即便是知晓我与那位大人的关系,赵公子也不在乎了?”
“姑娘应当也知,他并非你的良配,所以你才会求购商铺,好为自己铺条后路,不是么?”
仅是一句话,便将她的心思全部说中。陈英心猛地一沉,整个背脊都僵硬起来。
赵云君给她杯中添了些茶水,缓声诱哄着,“与其将来托足无门,不如等那位大人回京了,你便搬到这里来吧。”
陈英盯着面前的茶杯,淡黄的茶汤中浮出几片青绿色叶芽,飘荡盘旋几息后,缓缓沉入杯底。
“茶凉了,去重沏一壶过来。”指尖在桌上轻叩两声,陈英转眸深深看了眼麦冬。
此时的麦冬在旁听得心惊肉跳,她见陈英投来的目光,几乎瞬间便了然于心,她朝陈英暗暗点了下头,便匆匆跨出门去。
陈英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眼底情绪有些波动,嫣红的唇瓣又抿紧了几分。等麦冬走远些,以她的身手,想要从这里脱身也并不难。
就在陈英默默盘算着时间,赵云君却是渐渐变了脸色。
一想着,令他魂牵梦萦的美人很快就要投入他的怀抱,浑身血液便沸腾不止,虽不愿承认,他此刻的确起了邪念,对她动起了歪心思。
那种从心底阴暗处滋生的**,化作一团火直冲三焦。见茶室内再无旁人,赵云君眼神痴迷地望着眼前如娇花般的女子,心中难以自抑地悸动着,最后他还是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就在他快要摸到陈英的脸时,陈英端起茶盏,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脸泼了过去,茶水四处飞溅,赵云君旋身跳开二丈远,仍是躲避不及,胸襟前湿了大片,水渍斑驳。
一时间,他满身狼狈,抹了把脸上水渍,又惊又气地瞪向陈英,沉声低喝道,“姑娘这是何意?”
陈英自然听出了怒意,可方才也试探出来了。这人是有功夫在身,原本云州地处边陲,战事频繁。不论是山民商贩,还是世家贵族大多都是会习武防身。
只不过见他一副儒雅书生打扮,差点便以为他是个绵软的公子哥。如果这个时候硬碰硬,她似乎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都怪我不小心,赵公子您没事吧?”
陈英假装关心地站起来,可脸上却是笑容坦荡,“公子方才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公子提出的条件也很是诱人。只不过,有一件事公子怕是不知,我这个人啊,心窄得很。”
闻言,赵云君怒气消了大半,只是微蹙起眉,一脸狐疑地看向她。
陈英丝毫不在意他的脸色,径自走上前,帮他掸了掸肩上残留茶叶渣。唇边压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她翘起一根手指,重重点在他胸口,“我向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赵云君猛然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声音不自觉柔了几分,“我对姑娘是真心爱慕。”
陈英忍住心底的厌恶,努力柔和语气,仰起头朝他笑着,“公子可愿意接受检验?”
“什么检验?”
陈英顺势从他怀中挣脱,清灵的乌眸里盛满了真诚。
赵云君不觉呆住,之前对陈英一见倾心,只因见过她在翠柏间嫣然一笑,那一幕便深深印入脑海,挥之不去。而今只不过和美人说上几句话,就足以令他心动不止,神魂飘荡,难以自持。
这时,屋外骤然刮起北风,窗扇被吹得哗啦作响。虽屋内还燃着暖炉,可还是觉出几分寒冷。
陈英微微拢了拢衣裳,然后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向赵云君,“公子若是真心待我,自是应当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我入门才好,至于这铺子宅院,将来便充作我的嫁妆好了。”
话一落音,赵云君便皱起了眉。几乎是他刚变了脸色,门扇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门口。
此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了。
冷风瞬间灌满了茶室,陈英看清来人,神经不由地紧绷起来。她缩了缩脖颈,一时间舌尖打颤,竟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男子披着一件灰白斗篷,肩上颜色隐隐有些发深,像是刚刚被融雪浸湿过。他玉白的脸庞上,此刻透着不自然的绯红。
与任何时候见到他一样,这个男子总是飘然若仙,不染尘俗。只不过,这一次他周身气息有些不同,似是匆忙而来,风尘仆仆中,透着一股冷厉和威严。
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可那种威压的气势,却足以令所有人望而生畏。陈英咬着唇,绞尽脑汁,却还是想不出,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
还是赵云君最先镇定下来,他朝着言昱安走近,拱起手,不尴不尬地笑着,“原来是言大人啊,还真是巧了。”
言昱安视线从他身上淡淡掠过,然后缓步朝陈英走去。
陈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差一点就要撞上后面的博古架。
言昱安一言不发,扯下身上斗篷披在陈英身上,然后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而他始终神情疏淡,真真看不出任何异样。
刚出了金墨斋,就有十来个护卫涌了上来,平康见言昱安将披风给了陈英,方正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主子您这刚……”
言昱安一个眼神飞过去,平康立马住了嘴,剩下的话只能咽在肚子里。
世子爷今日是在宴请云州几位重要官吏,借由不胜酒力,到底还是饮了几杯。原就是带病的身子,哪里受得了半点寒冷,哪成想,方才刚一接到消息,世子爷便不管不顾,跨上马便直奔而来,可把他们这一帮人吓坏了。
也不晓得这英姑娘究竟是如何想的,好好待在世子爷的后院不好么?偏要这般瞎折腾。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陈英才隐约闻到些酒气,她慢慢抬起头望向言昱安,还是忍不住问他,“你饮酒了?”
“嗯。”言昱安双眼微闭,呼吸炽热。
此刻他的声音更像是被砂石磨过,沙哑低沉,明明只是应了一声,却偏偏有一种沉郁无奈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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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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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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