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马车中,两人简单梳洗过后,陈英慢慢就瞧出言昱安的异样。即便他面色不改,举止如常,但身为女子的敏锐细腻,还是让她瞧出些端倪。

言昱安身弱素来是乘车,鲜少骑马。昨日为寻她,更是漫山遍野地骑马奔走,最后找到她时,他也并未下马,不难猜出,他双腿皮肉怕是已经磨伤得不轻。

思及此,陈英心里像是被人揪紧般,一阵酸涩生疼。

平康请王大夫过来瞧了伤情,又将王大夫临走前留下的药膏递给陈英,这意思更是不言而喻了。

陈英的脸刷地红了,下意识便想缩回手,可转念一想,如今她和言昱安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一咬牙接过药膏,便开始净手,俯身帮言昱安上药。

言昱安斜倚在车壁上,雪白里衣松散地披在肩上,他目光微敛,额间鬓角都浮出一层细汗,发白的薄唇紧抿着,下颌压出紧绷的弧度。

垮下都磨出一片血泡,他还这般隐忍着。

陈英心疼得红了眼眶,一面强撑镇定小心翼翼清理伤处,“若是觉得疼,你就告诉我。”

言昱安忽然闭眼,掩去眉宇间泄露的情绪,气息仍不稳地说,“无妨,一点皮肉小伤而已。”

男人总归是要点颜面的,再疼也不能喊出声。

“昨日落水,你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听见这话,陈英动作一顿,很快她又接着给伤处涂药,一面弯起唇角,故作轻松地说,“方才王大夫替我诊过脉,直夸我是福大命大之人呢。”

言昱安蹙起眉头,若真是福大命大,一向身手灵敏的人,好端端地又怎会落水?

言昱安敏锐地察觉出几分蹊跷,握住她手腕轻轻一提,然后低下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昨日究竟发生何事,你为何会落水?”

偏生这个时候,马车外传来隐约说话声,细听之下能辨出是女子音色。

回京车队中,除她之外便只有那赵家的女郎了。

陈英一愣,回过神来,才发觉手中巾帕已绞成一团。她将手腕挣脱后,顺势攀上言昱安肩膀,将脸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想知道真相,那你可得好好配合我演一出戏。”

见她乌眸流转,唇角弯出一个狡黠又明媚的笑容,言昱安面上终于恢复往日的悠然清远。动作自然又亲昵地揽住她的纤腰,让她坐到自己怀中。

未待陈英反应过来,微凉的唇瓣便擦过她发烫的耳廓,有极轻极柔的风钻进她耳中,“那就听凭阿英差遣。”

嗓音沉磁而魅惑,像是撩人的弦音,勾魂摄魄。

原是想捉弄一下言昱安的,结果反倒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陈英羞臊不已,偏又困于马车中无处可逃,最后只能将羞红的小脸埋在他颈窝中,久久难以平复心绪。

就在赵双宁主仆拦着王大夫说话的功夫,那边言昱安已经悄悄吩咐平康去备下一份厚礼。平康向来机灵,陈英只三言两语,他就晓得要怎么做。

当下,他便领人抬了口木箱走到马车前,守株待兔般只等赵家主仆二人过来。

本该四处无人的马车外,绕过马车后面,眼前忽然出现一堆人,赵双宁吓得一跳,指甲狠狠掐了几下香玉的胳膊,香玉吃痛地咬紧牙根,低着头不敢吭声。

平康见她二人过来,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反而立即堆起笑容,“赵姑娘是来探望英姑娘的吧?”

“英姑娘她一切安好。这回英姑娘能遇难成祥,还得多亏了您身边的丫鬟香玉呢。言大人特意吩咐过,定要给香玉姑娘送上一份谢礼呢。”

赵双宁倏地扭过头,一脸惊疑地看向身边的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香玉一脸茫然,吓得直摇头。

可还没等她张口自辩,平康便让人将木箱打开,里面堆金叠玉的财宝首饰,精美绝伦的绫罗绸缎一一展露在众人眼前。

即便是出身云州世家望族,平日也是锦衣玉食的赵双宁也不禁傻了眼。到底只是闺阁小女子,何曾见过这般贵重的谢礼,这些东西别说是当做谢礼,就是云州官绅富户的女儿出阁,家中也未必会置办这么多钱财嫁妆。

赵双宁心中惊疑,再看见丫鬟香玉正一脸窃喜,当下便冷瞥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对平康说,“区区一个丫鬟,言大人何须用这般贵重的谢礼,随便赏她几两银子便罢了。这些东西,可不是她这种身份消受得起的。”

这话犹如一道雷砸在香玉脑门上,瞬间撬开她儿时记忆。

她是赵府的家生子,父母祖辈世代在赵府为奴,五岁那年母亲领她去了主院,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同岁的赵双宁。

乌黑油亮的头发用红绸带缠成双圆髻,颈上戴着金灿灿的长命锁,一身猩红狐裘下露出里头一圈镶边的白毛,衬得小女娃高贵又明艳。那是她对赵双宁的第一印象,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头发稀黄蓬乱,一身补丁粗布的卑微低贱。

母亲拉着她一同跪下,朝着五岁的赵双宁磕头,从那以后,她便是赵双宁的贴身丫鬟,赐名香玉。

从前也是有爹娘疼爱的女娃,此后却要天天挨打受气。她偷偷找母亲哭诉,却一次次被母亲那句话劝服,“谁叫你投生到我肚子里,这辈子就只能为奴为婢。儿啊,你就认命了吧。”

这一认命便是十年,倘若遇到贵人是不是就能改变命运了?香玉顿时心头一颤,咬定牙关。

“奴婢家世代为赵府家奴,身份微贱,实在受不起这份厚礼,还请大人收回。”她扑通一声跪在马车前,声音洪亮。

这时,马车内传出一道清朗而威严的声音,“姑娘无须妄自菲薄,你既是阿英的救命恩人,便也是我言某的恩人。入京后姑娘便是我府上的座上客,任何人都不得怠慢。”

香玉顿时脊背僵直,缓缓抬头,木愣愣地盯视马车。

一旁立着的赵双宁脸色也是骤变,“救命恩人”这几个字,活脱脱像无形的耳光子,狠狠抽到她脸上。赵双宁气红了眼,暗暗咬牙,言昱安这番话无异于君子之诺,更是宣告世人,武安侯府今后便是香玉的依仗。

这个贱婢,竟敢背叛她去攀高枝?

赵双宁顿时心头火起,碍于人前不好发作,只能冷着脸紧紧盯着香玉。

香玉闻言心中先是空落惶惶,直到平康过来态度恭敬地将她搀扶起来,这一刻她的心终于踏实安定了。眼底压制不住的热泪都要溢出眼眶,她擦去泪水,喜不自胜地朝着马车拜谢,然后在平康的搀扶下,带着一箱子财宝朝着赵府马车走去。

赵双宁故意慢下脚步走在后面,怨毒的眼神终于不加掩饰,直直射向香玉的背影。

这时马车中的陈英忽然掀开车帘,朝着赵双宁无声一笑,然后又倏地放下车帘。

猝不及防对视中,那暗含深意的一笑,竟让赵双宁背脊阵阵发凉。

回到赵府马车前,刚一掀开车帘,赵双宁便瞧见香玉正抚摸着绫罗绸缎,一边笑吟吟的往自己身上比,眼里的亮光是藏不住的沾沾自喜,还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

见她上了马车,香玉忙往旁挪了挪,脸上笑容顿消,显出几分尴尬拘谨。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赵双宁的脸色,然后将手中绸缎放回箱中,又连着箱子里的金银首饰一同推到赵双宁面前,“这些东西奴婢受用不起,还请姑娘收下吧。”

赵双宁大喇喇在软垫上坐下,从箱子里随意捻起一根金簪,勾唇望向她,“贱籍不得佩戴金饰,更不能穿绫罗绸缎。若有违逆者,按律当受鞭笞之刑。”

香玉立刻吓得脸白如纸,“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赵双宁眨了眨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将来武安侯府都是你的靠山呢,你还怕什么呢?”

香玉心头一紧,慌忙解释道,“我……我没有救她!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奴婢可以对天发誓。”

赵双宁狐疑地瞅了她几眼,忽而冲她冷笑道,“你也是知道的,我此番入京名义上是看望叔父,实际上是要被送去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做妾。”

“我堂堂士族大家的嫡女,到头来也不过是叔父弟兄仕途上的垫脚石,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前程呢?倒不如另攀了高枝去,说不定也另有一番造化。有贵人相助,脱离贱籍改为良民,亦或是得贵人青眼,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可知。”

香玉喉间一哽,她那点小心思此刻全被道破了。

她之前的信誓旦旦,忠心赤胆,这会儿已经面露犹豫之色,几番欲言又止。

赵双宁身子稍稍前倾,将手中把玩的金簪往香玉发髻上一插,柔声道,“你我自幼情同姐妹,我自是盼着你好的。”

这番话,彻底攻破了香玉的心防,她情绪激荡,一把握住赵双宁的手,红着眼恳求道,“姑娘心善,就当是成全奴婢了,您将我送给言大人吧。”

这算是终于暴露了她的野心。

赵双宁压制下心中怒火,甚至怒极反笑道,“可言大人身边并无婢女啊,不如你挟恩图报,叫他收了你做通房如何?莫非你瞧不上做通房?”

香玉脸面涨红,急忙辩解,“我没有,我只是……”

赵双宁见她一脸清白无辜的模样,胃里直犯恶心。终于她忍不住,扬手甩了香玉一耳光,“贱婢,竟敢背叛我!还想踩着我去攀高枝!你跟英姑娘都说了什么?是不是出卖了我?”

香玉被打得脑袋嗡嗡,口中满是血腥,她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含着泪不可置信地望着赵双宁。

赵双宁见她不做声,只当她是承认了。越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赵双宁越发气涌如山,揪着香玉的头发骂道,“你不是说,是你亲手把她推下水了吗?她怎么会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还把你认作救命恩人,你到底背着我都做了什么?”

香玉张了张嘴,嘴角便溢出一丝血水,这一刻只觉得百口莫辩。

她发髻被扯散,那支沉甸甸的金簪也掉落下来,随着赵双宁一撒手,她便扑倒地上痛哭不止。

赵双宁冷笑,“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阴险腌臜的东西,竟敢背叛我去巴结英姑娘,再攀上言大人,真是好手段,好深的心机!你不过是我赵府的家奴,世世代代都是我赵家的狗,你还想反了天?”

赵双宁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进香玉的心头,香玉情绪几欲崩溃,生生被骂出了骨子里的卑微与奴性。她爬到赵双宁脚边,泣不成声说,“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背叛你,真的没有……”

“英姑娘是我推下水的,千真万确。”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死!我是真不知道啊。”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马受惊的嘶鸣声,马车陡然摇晃了几下。

赵双宁察觉异样,刚想掀开车帘瞧瞧,就被香玉抱住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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