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回到府中时戌时二刻,正好遇见了回家看望母亲的江月白,正从安岁院出来,他眸色沉怒:“月白。”
江月白听到声音,停下脚步见是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父亲。”
江父本欲发作的怒气却在看到暗玄时收住了,缓了三秒才开口,声音已经温和许多:“你来我书房一下。”
江月白不能违背,只能跟着到了江父的书房,而暗玄则被留在了门外。
江父坐在那里,看着江月白冷清的神色想了许久,才开口:“陛下要查户部之事,你可知道?”
江月白在御前当差,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不止知道,谢奕在与孙户讨论此事时,根本就没避开他,他听得还格外清楚。
江父这一问,等同于没有问。
“知道。”江月白点头,神情未变。
江父被他直白的回答一气,差点就又想抽鞭子,但还是忍住了,忌讳着门外的暗玄,压着声音说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你别忘记了,你也姓江,江家出事,你一样逃不了。”
江月白看着面前的江父,自他记事起,父亲对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严厉的,命令的,质疑的,不管他做得有多好,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而在他第一次辞官之时,也是矛盾第一次正面爆发,母亲哭求了三天,都没能给他求来一口吃食。
只因为他没有选择他走路,没有去走他替他选的道。
“这样的逆子,我还不如没有!”
他在他眼中便是没用的。
如今他已经长大了,而且也更加确信自己的路没有错。
江月白冷静地说道:“父亲若没有错,陛下也查不到什么。”
江父站起身,慢慢走到江月白面前,看着如今已经和他一般高的儿子,却觉得他面上那隐隐的倔强如此熟悉。
突然之间,他面对江月白时一向的厉色褪了下去,眼中光彩也陡然暗淡了几分:“月白,你自小聪慧,十六岁便有状元之才,为父从未怀疑过你的才学,可你错就错在,太晚入仕,官场上的许多东西,你不懂。”
江月白神色不变,冷冷的说道:“对,我不懂,也不需要懂,我只知道,陛下清点国库,查户部,是为了肃清大雍的内乱,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父亲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六部之一,只要行得端,坐得正,陛下也不会枉判一人,清者自会自清。”
江父忍了许久,才又说道:“你为何一心扑在陛下身上,这么多年来,为父对这件事一直不解。”
报到谢奕,江月白的神色才柔缓下来一分,不再看江父:“我早就说过,陛下乃是明君,身为臣子,效忠君上是本份。”
“你就那么肯定,他一定是明君?”江父靠近江月白,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到:“月白,你太单纯了,古往今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他身为人子,对太后不恭不敬,身为主君,对三朝老臣赶尽杀绝,就拿杜尚书来说,这可是他的亲舅舅,可他下手的时候,都没有留过一丝情,你今日对他崇拜,信任,凭什么去保证将来他能对你手下留情?”
江月白坚定依旧:“父亲身为臣子,这是应该对君上说的话吗?”
江父一怔:“这是身为父亲对儿子的担忧。”
江月白却是挑了挑唇:“那干政十七年,陛下亲政后却仍不放权是为君王之母应该所行之事吗?前吏部尚书任人为亲,倒官卖爵是三品尚书应该所行之事?杜家权倾朝野,闭塞圣听,独断专横又是身为臣子,身为亲舅应该所行之事吗?”
他说一句,江父的脸就更沉一分。
江月白毫不畏惧地瞪回去:“陛下是不是明君,不是由我,或任何一个人去评说的,陛下自十八岁执政,如今十年来,每一项政令,都是为了替大雍除积弊,为万民谋福祉,这一切,天下人有目共睹。”
“若真有一天,陛下要我死,来为大雍奠基石,那我也会坦然赴死,为了陛下的千秋大业,我绝不畏惧。”
“你!”江父实在怒极,扬起手来,但最终却没敢打下去。
江月白出了书房,看到了那边的暗玄,刚才说那番话时没有考虑太多,此时看到他,便想到他是陛下派来的人,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走到回廊上时,实在忍不住说道:“刚才你离书房挺远的吧。”
暗玄面色平静无波:“不近,除了江大人愿意为陛下去死的话以外,其它的都没听到。”
还真是会挑重点。
江大人脚下一滑,脸上不由地泛起了红潮。
明明正正经经的一番话,怎么这话从暗玄的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些不明所以暧昧了呢?
“嗯,这种小事,就不要和陛下说了吧。”江月白斟酌着开口:“毕竟陛下日理万机,也实在是忙。”
暗玄依旧面无表情:“是,暗玄明白。”
其它人明不明白就不知道了。
休沐才一天,江母本来担心江月白在宫中无人照看,又政务繁忙,怕他照顾不好自己,特地吩咐了厨房做些补品,可望着坐在眼前的儿子,却感觉这面色比之前在家里时还要红润几分,连背上的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一条条红痕。
“陛下赐了我去疤痕的药,每日都有太医替我涂,过不了几日,什么都留不下。”江月白喝一口汤,说这话时眼里亮晶晶的:“我都好,母亲不必担心。”
第二日,江月白再次来到御书房时,工部尚书孙户也在,正在商议着慈安宫修缮一事,因为户部的卷宗一直没有送过来,银两便也一直未拨,以至于慈安宫现在还维持着之前阿木古郎砸坏的样子。
孙户看到他,不免多看了两眼。
陛下如今是动了查户部的念头了,江尚书一直以来都与杜尚书交好,而江月白虽得圣宠,但他可是江尚书的独子,陛下难道不避讳一下吗?
孙户正想着说话时要不要婉转一点,门外便有人进来报,太后到了。
杜太后被扶进来时,见到御书房中人,皆没有理会,站定在中间后,淡淡地说道:“哀家有事与陛下商议,闲杂人等先退下吧。”
谢奕看了一眼孙户,孙户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江月白正要起身离开,就听天子的声音传来:“江大人就不必了。”
杜太后略有些意外,但见谢奕没有退让的意思,想到如今的局面,她压下了火,也没再勉强:“哀家没有误陛下的事吧。”
谢奕听着这冠冕堂皇的一句,也只淡淡的道:“不知母后有何事想吩咐朕?”
杜太后看着面前甚是冷淡的儿子,两人之间没有一丝母子之间的柔软,只有这二十几年来明争暗斗的剑拔弩张,她压着心里的烦燥之意,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陛下对慈安宫修缮一事甚为上心,哀家眼看着这宫殿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而且陛下的乾清宫和养心殿也已三年未做修缮了,现在也是要修缮的时候了,如今正是阳春三月,四月天气和暖,正是出游的好日子,陛下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在盛京,且日日勤勉,为政务操劳,我大雍泱泱国土,陛下还未曾见识过,趁着宫室修缮,不如与哀家一同南下巡游,暂且休息一番时日也好。”
江月白掀了掀眼皮,心道,这是想哄陛下离京啊。
谢奕听到杜太后的话,一时没有出声,杜太后又说道:“运河上的龙舟每年都有检修,也不必新造,四月水涨,便能起航,宫中政务可着人每日送到,也不影响陛下处理,这一路向南,途经澜安三郡,水乡女子温柔,陛下的后宫也六年未选秀了,正好欣赏下这水乡风光。”
温柔乡啊。
江月白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谢奕,却见天子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考虑吗?陛下动心了?
说起来,陛下如今已近而立,却膝下无子,而且已六年未开选秀了,难道真的是对水乡女子,对温柔乡有兴趣了吗?
似乎……似乎也正常吧。
心中有点淡淡的酸涩感蔓延上来,像是不小心咬了酸枣又立刻松开,只那几缕酸意,却慢慢地便挤满了整个心房。
而且若陛下真的南巡,那他岂不是好几个月都不能见到陛下了?
江月白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谢奕,却没想到目光一抬,正好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瞳里。
在与他对视上的一瞬间,那眼中浮出几缕淡淡的笑意。
心重重地一跳,乱了几拍,江月白连忙低下头。
杜太后见谢奕未说话,目光一转,看到了一边的江月白,微微一笑,说道:“江大人应该也没有出过盛京吧。”
江月白不知太后怎么会突然转到他身上来,只能答道:“回太后,是。”
杜太后打量了一下他,又说道:“江大人本应随侍御前三个月,若此次陛下南巡,正好可以与陛下一同去欣赏下盛京外的风光。”
江月白正不知怎么回答,就听那边谢奕出了声:“母后所言,朕会好好考虑。”
据说,两个人合不合适,出去旅行一次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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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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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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