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出巡并不是简单的事,而且这还是谢奕第一次南巡。
大雍从前朝开始,奢靡之风便一直盛行,而太后最喜爱的便是游船,特别是她垂帘听政时期,亦是杜家掌权的巅峰时期,因为太后的喜爱,整个大雍的春季和秋季,运河上的船只之多,甚至都会阻碍商船通行。
而为了迎合杜太后,朝中许多官员与富贾以为天子供船的名义造了许多华丽无比的大船,进献给宫中,说是献给了天子,实际上便是给了太后。
后来谢奕当政掌权后,下了禁令,这股风气才止息,但杜太后还是留了几艘船只,为自己游船所用。
而其中,最大最为华丽的,便是谢奕二十二岁下禁令前,送入宫中的最后一只龙首大舟,这只龙首大舟是由澜安三郡的富贾们出资所建,龙头昂首,龙尾神气,船身巨大,一共上下四层,可容纳五百余人,当初第一次试水时,杜太后亲自去观看,极为满意。
后来谢奕禁令下达之后,所有龙首大舟只有天子可用,而谢奕又一向并不耽于享乐,于是这艘大舟只能停在运河畔,未曾使用过,杜太后实在可惜,于是每年都会命人检修。
江月白这些年里一直闷头读书,甚少参与这些玩乐,游花船这样的事他曾经被赵晓拉着看过,却从未试过,但是看到这艘龙舟时,还是忍不住被震撼到了。
远远看去就如同一条金龙驮着华丽的宫殿弄浪于水上,进入船上时,才发现就连这船上的窗棂门扉都是以祥云和如意纹样仔细雕刻,而在出行前,杜太后又命人整休一翻,此时登上龙舟再看向两岸,竟然又是另一番风景。
船上一共上层,天子住在第三层,而第四层乃是亭台,方便天子在最高处欣赏风景,江月白则是被安排在了第二层,舱内面积不大,分为里外两间,里间乃是休憩之地,外间则更小,是由侍从休息之地。
江月白看看了一圈,卧榻桌案一应俱全。
小春进来替他收拾着东西,江月白便上了三层,去到了谢奕那里。
此次出行,最大的这艘龙舟是天子行船,太后则带着众人另乘了一艘船。
而天子所住之地自然与他们不同,整个三层都乃是天子独居,舱室宽敞,两侧都有窗,空气可流通,减少晕眩,且在外间还设有处理政务的朝会室,单独的小食室等等,以供天子路上消遣。
一切就绪,随着船头烟花绽放,在两侧纤夫整齐的号子声中,巨大的龙舟被水波推着,缓缓朝前而去。
谢奕此时正站在四层最高处,手扶着栏杆,目光朝着远方看去。
江月白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就见运河两边,楼宇林立,锦缎飘扬,无数百姓皆深拜行礼,送天子行船,随着一声大过一声的万岁朝贺,站在龙舟之上的他们看去,一时竟也被这景象所震撼。
此次南巡准备得极快,杜家想尽早送天子出盛京,半月内便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江月白被调入中书省,提为正五品中书舍人,随驾出行,而赵晓则因还在禁足,且要看顾阿木古郎而被留在了盛京。
他们此行的第一站,便是澜陵郡。
澜陵郡多水,多楼阁,多风景,其中以园林奇佳而著称,自古便有“温柔乡里温柔梦”的句子流传,水乡养人,更出美人,而杜家最早亦是澜陵人士,直至如今,杜家所有的直系旁系里,男子个个俊美,女子则个个美艳,不管是杜太后,还是当朝的皇后,皆是天下闻名的美人。
这不是江月白第一次坐船,但之前虽坐过两次小舟,却都只是湖中游船,从未做过大船,且时间还这么久,一开始的新鲜感过后,随着水波荡漾,船只起伏,坐在桌案前的他再也忍不住地放下了笔。
他,应该是晕船了。
大雍的运河连贯南北,为了方便水军和商船,挖得极深极宽,这也导致只有有风,河面上的波浪便会很大,他们午时登船,这才过了两个时辰,他坐在这里,便已经受不住地胃里翻涌,头晕目眩,连手里的笔都要拿不住了。
“爱卿是不舒服吗?”谢奕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福七,传太医。”
江月白放下笔,一手按在胸口住,不断地咽着口水,想将那股翻涌之意压下去:“回陛下,臣没事,可能就是……有些晕船。”
这时又是一个波涛涌过来,将龙舟推了上去,随后又落了下来,一起一伏之下,江月白感觉自己的五脏都要被颠到了喉咙口。
连忙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在天子面前吐出来。
好不容易忍回去时,才发现自己额头已经满是冷汗,就在这时,一只茶盏递到了眼前。
江月白正要去接,便看到递茶盏过来的那只手上,明黄的袖口,眼一抬,正撞进天子漆黑的眼瞳中。
“先喝口茶,太医马上就来。”谢奕又将茶盏递上前来一分。
船行于水上,遇到波浪不稳,所以一应茶具皆由宫人奉着,不会随便摆放到桌上,防止掉落砸伤天子,而谢奕又是个不喜人多的性子,一般身边都会只留着福七,此时福七去了仓外,这茶盏,是天子给他沏的。
江月白本想说,使用御用之物,这未免太过逾越,可见谢奕丝毫没有介意,反而又递过来几分,再不接,就显得太过不识好歹了。只能伸手接过:“谢陛下。”
喝了茶,此时水面暂时平静,也让他稍好了一些,但面色却仍然还是苍白的。
古太医替江月白把了脉,写了个防止晕船的方子,江月白喝了药,便回了自己的船仓休息,也不知是因为那药有安眠的作用还是他实在晕的厉害,不多时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江月白在睡梦中再次被晃醒。
就是真的被船晃醒了。
船上的床榻和桌案许多都是直接固定在了船舱内,江月白躺在榻上就感觉随着浪涛起伏,人都被抛起又落下,刚才休息了一下才缓过来的精神没一会儿便又被晃晕,此时船舱漆黑一片,只有从窗外传来的浪涛声一声大过一声。
这么大的浪也不敢点了烛火放在桌上。
“小春。”江月白抓着床榻,忍着晕眩叫道。
门外没有人答应,江月白这才想起来,小春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回来时小春就已经吐了。
江月白胃里又是一阵翻涌,他没有用晚膳,而睡下之前喝下的药味之时又翻了上来,只让人更加难受。
很快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摸索着便下了榻,一手捂着嘴,赤着脚顺着微弱的月光方向摸索着到了窗边,伸手用力推开窗便伸出了头一阵狂吐。
感觉整个身体都经历了一趟翻江倒海,胃里连水都吐了个干干净净,才稍感觉好一些。
而被这江面的风一吹,吸了几口凉凉的空气,也终于是将胸膛里翻搅的郁气吹散了一些。
这时,仓门被人轻轻推开,江月白本就吐得全身都是软的,此时靠在舱壁上才稍稍能有些力气,黑暗中不能视物,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小春,过来扶我一下。”
浪涛仍在继续,他伏在窗边,本就不大的声音被浪涛声淹没。
这时船又被推至浪顶,又缓缓落下,江月白才清醒一点儿的脑子瞬间又被晃迷糊了,而此时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连吐都吐不出来,他紧皱着眉便朝身后伸出了手。
“小春,快扶我一下。”
黑暗中摸到一只手臂,江月白立刻便借着那手臂的力将将站好,可此时又是一个浪过来,船又是重重一晃,本就脚下无力的他,更是直接被掀地朝后倒去,被推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陛下,灯来了。”
随着这一声,江月白才感觉到这个怀抱不对劲。
那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还有如此高大的身躯,根本不可能是小春。
而鼻间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更是让他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借着力回头,正好福七执着烛火过来,狭小的空间立刻被点亮,也让他的目光清楚地看到了此时他靠着的人是谁。
谢奕。
江月白看着天子那似笑非笑的脸,一时愣住了,甚至忘了起身。
福七一见,立刻又转身,刚想把烛火拿出去,又觉得太过刻意,于是默默地转身,用身体挡住了光亮。
眼前瞬间又暗了下去,江月白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天子怀里,立刻便慌张地要起身,可还没等他站稳,船身又是一晃。
这一次,他没有摔,一只手扶在他的肩头,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腰间,天子下盘极稳,手臂更是有力,风浪再大,他竟也得了力能站稳了。
只是,他睡下时只穿了里衣,此时又是吐又是摔的,那衣带不知何时早已散开。
天子那只扶在腰间的手,此时正贴在薄薄的皮肤之上。
刚吹过江风的皮肤沁凉,与温热的手掌相贴,彼此的体温和触感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清楚,似乎连那掌心里的薄茧都那样清晰。
江月白似被烙铁烫到了一般立刻跳开,船仓内本就狭小,一下子便撞到了床榻之上,安静的空气里“咚”的一声响彻整个狭小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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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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