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怔了一下，才想起那日他曾在御书房说过的话。
陛下竟然真把他的话放到心里了，还身体力行地施行！
够啊！这可是天子的威慑力！
江月白心中更加感动，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狠狠地点头：“陛下之威，令臣叹服。”
福七仍是那幅处变不惊地样子，可不知怎么地，江月白似乎在他转身之时看到他又翻了个白眼。
殿中歌舞声又起了，福七在御前不知说了什么，这支舞的舞姬又得了天子赏。
三月本应是春猎，可因哈丹□□的到来，便改了春猎作了马球会，毕竟春猎之中皆可带弓箭，密林之中会发生什么，都有可能，相比之下，马球会便更温和一些，只是今年的马球会，却与平时不太一样。
阿寒部是马背上出身，对于马球会之事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但此次，马球会之后还设了骑射，剑术等项目。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场外禁军围立，场边旌旗扬扬，被风鼓动，烈烈之声传入耳中。
“锵！”
“孙将军队进一球，得一分！”
围观的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连这欢呼都显得有些过分的整齐。
江月白仍然领着皇命，应当随侍在御前，但此时主亭里坐着谢奕，他身边坐着的是哈丹□□，两边都有宫人在服侍，谢奕便也没拘着他，让他在场内随意走动，此时，他正坐在另一个亭里，身边正坐着的，是他的好友，鸿胪寺少卿，赵晓。
赵晓比他年长一岁，长着一张极为迷惑人的脸，修眉凤目，一身清冽，偶尔笑起来时凤眸微眯，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媚色，有些雌雄莫辨的漂亮，那些与他们不对付的纨绔子弟，私下里总是喊他赵美人。
不说话时看着是个冰山美人，可和江月白在一起时，却总是带着有些吊儿郎当的行止，完全破坏了他在其它人面前的形象。
两人曾是同窗，只是在第一次科考时，受家中举荐入官，如今是正五品的官职，有家族阴庇，平日里也算是清闲。
同样是文官，赵晓也爱好马球，可爱好是爱好，这样的场合，他的程度自然是上不了场的，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场上，他拿胳膊碰了一下江月白，说道：“小白，虽说阿寒部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可这马球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江月白喝着茶，看着场上的战况，说道：“阿寒部是草原上的民族，他们擅长骑射，但那是射杀猎物的武力，自然和我们玩的马球不一样。”
现在上场的是禁军里的右卫将军孙涛，禁军历代直属帝王所辖，禁军统领吴东河更是谢奕的心腹，这一场若拿不下来，让谢奕的脸往哪里搁。
江月白看向一边观众席，皆是一片锦衣华服公子和云鬓香襟的贵女，只是中间却有几排人不太一样，这些人刚才欢呼的最为大声。
陛下也有些太明显了。
这些人连坐都坐得整整齐齐，欢呼的时候连词儿都一模一样。
这就是特地安排来给孙将军喝彩的吧。
正好这时孙将军又进了一球，江月白转头，看向亭中的哈丹□□，果然见这位汗王皱着眉，感觉黑气都要从头顶升起来了。
唔……江大人在心中也跟着那整齐的欢呼喝了一声彩。
眼见着比赛没有什么悬念了，赵晓拉着江月白起身，朝着场外走：“这里也没我们什么事，那边有投壶，我们也去玩玩。”
江月白看向谢奕，见帝王微微靠在椅上，略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马球赛，看样子一时也没他什么事，便也顺着赵晓的力道跟着去了。
在玩投壶的多半都是些文官子弟，大渊向来有些崇文轻武，但自谢奕掌权之后这些风气已经改变了很多，过往君子六艺中骑射两道总不被重视，谢奕恢复科举之后将六艺纳入考量范围，如今也渐渐平衡了这些风气。
赵晓自小爱投壶，迫不及待地便上场了。
“中了，中了！”
江月白站在一边也笑道：“阿晓你中了七只，赢了。”
赵晓拿着赢来了一只如意玉佩，反复打量：“这玉水色不错，今日手运还不错啊。”
两人在场中转了一圈，江月白只陪着赵晓，看他玩了几手后，再看时辰，马球赛应当就要结束了，午时还有宴席，他需要随侍，连忙拉着他往回走。
赵晓有些意犹未尽，硬是玩完了手上这一局才愿意往回走，见江月白着急，拉着他笑道：“没事，我知道一条近道，往这绕一下，很快就能到那边去，不会误你的时辰。”
江月白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因为此次是为了阿寒部举行的马球会，为了一展大雍国威，与此同时还准备了其它项目，所以并未在宫中举行，而是选在了盛京外的皇家林场，外围是一片不深的丛林，赵晓拉着江月白绕了近路，靠近林边，除了巡逻的禁军以外，安静地没有一人。
可两人就要到马球场时，江月白却是眸光一闪，一个人影极快地在不甚茂密的林间穿了过去，他立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赵晓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却只见密林幽静，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江月白微微思索了一瞬，说道：“刚才我看到有人进去了，好像是哈丹□□的亲随。”
因为哈丹□□在大殿上那一出，他对其没有好感，担心此人又出什么花样，所以一直对他留意颇多，哈丹□□此次入盛京带了两名亲随，当日在大殿上他看到过一眼，而今日跟着他观看马球赛的只有一人，还有一人一直没有出现，说是水士不服，所以一直在休息。
可刚才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他虽没看见脸，但那服饰明显便不是大雍的服饰。
作为亲随，应当是在哈丹□□身边，且作为异族，陛下也断不会让他们这样乱走，那人显然是避着人群来到此处的。
赵晓眸中一肃，将手中的玉佩收入袖中：“去找陛下。”
那个背着众人偷进林中，想必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事，等他们去告知了陛下，再想去查怕是已经来不急了。
江月白没有犹豫，抬脚便要往那边走：“我去看看，你去禀告陛下。”
赵晓连忙拉住他：“那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林中丛草初生，前几日下过雨，外头的马球场上已经干了，可林中蕴着雨水，还是微湿的，一脚踩下去，松软湿润的泥土中便能落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进林中的人显然是会武艺的，落下的脚印竟然比他们两个还要轻，只是应当没想过被人跟随，所以仔细辨认之下，也能让他们清楚地追过去。
两人绕了一会儿，终于是在前方听到了隐约的声音，连忙放轻了脚步，又靠近了一点，能看到人了，才藏身于一处灌木丛中。
背对着他们的男子身上穿着的确实便是阿寒部的服饰，身材高大，比他前面的人整整高出了快一个头，而他前面站着的人，明显是大雍的人，但两人却是面生，一个都认不出来。
阿寒部自对大雍称臣以来，便有要求学习大雍的语言，而的那人显然也是有特意学过汉话，虽带着浓浓的口音，但基本的交流没有太大的问题，而两人的对话也非常简单。
“汗王并不满意，你们没有诚意。”
“我们如今可供给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就你们的要求太过份。”
“今年，加三万，否则，不行。”
“三万？！你们还不如去抢！”
“好，我会告诉汗王。”
“等等！我不是让你们去抢，你们要的得也太多了！”
显然，他们还只能听懂最直白的话，那人见他转身要走，连忙拉住人。
那男子已经转了过来，不若他们见的其它阿寒部男子般蓄着浓须，他面上干净，浓眉大眼，极高的眉骨和鼻梁将那眼窝衬得格外深邃，带着特有的异族特点，头上编着辫子，垂着鲜艳的松石，年龄看上去应当不大，还是个少年。
被人一拉，那少年下意识地反手便一甩，戒备地回头说道：“你干什么？”
那人被他一甩，力道直接让他退了好几步，不由地不满道：“你听不懂话吗？”
少年哽了一下，声音不由地提高了几分：“我能听懂，你说让我们去抢。”
那人眉间闪过无奈，小声骂道：“白痴。”
少年耳力极佳，还是听到了，有些疑惑：“我们没有白吃，吃的都你们给我们的。”
那人看着他，突地笑了：“没有，在汉话中，这是夸奖你很厉害的意思。”
江月白和赵晓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同情之色。
那边两人已经又开始谈了起来，少年不懂其它，只会传达汗王的意思，也听不懂那人的讽刺和拒绝，只咬着三万不松口，最后那人实在说不下去了，两人只能暂时不欢而散。
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这个三万到底是指什么？
待两人走了，江月白才和赵晓从林子里出来，正要回去马球场，一个声音便从旁响了起来。
“是你们。”
声音带着浓浓的口音，却很是耳熟。
江月白回头，便看到从一边出来的那个阿寒部少年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帅气的异族弟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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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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