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二人趁着天还未亮透,便跃过高墙,擅自逃了开去。太子急于找寻着苏沅,倒是没有派人为难。路凝月的体质毕竟还差着,便想着要回风清水秀的淮南暂住一会。楚南恣闻言,又亟亟邀请她来金门庄落脚。

“我金门庄里的反贼已经伏诛,你尽可放心。”他眸子弯弯,牵着她身下的墨马往前走。下过雨后的路全是泥泞,可他脚步轻快,衣摆沾了泥也不觉。”你这些年都在庄里呆着么?”路凝月奇道。楚南恣这个人不像是能困得住的。

楚南恣朗声一笑。”你觉得呢?”怕她还真以为他好好地关在庄子里赚钱,他接了句:”这天大地大,我楚南恣是天南地北地走过,这金门庄的生意,一直是沈央照看的。”路凝月慢慢点头:”沈先生是你的朋友吗?”楚南恣挑眉看她。这小姑娘病好了,怎么话也多了起来,提问题还肆无忌惮的。

“呃。”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咸不淡。沈央是他从京城里带出来的护卫,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亲如兄弟的谋士。他回头,却见寻渊给路凝月买的那件雪色狐裘,披在她柔弱的身子上,衬得那双杏眼温柔可人。没了日前那份莫名其妙的拘谨,倒是多了几分聪慧。京城里的人虽然极为聪明奸狡,可是就没一双眼睛,是这样明净。

他拉着马,已经忘了刚才的对话。

路凝月却是已经明白了。沈央想必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还是不要打扰你了们。”

楚南恣侧头去看她,微微勾唇一笑。”你这么小一个人,能打扰到些甚么呢。”

路凝月没有回答,她的身子随着马轻晃,脸上却慢慢漫开了一点一点的笑意。默不作声的,似朝露,暗藏着温暖。良久,他亦未能诠释那抹笑里含的究竟是甚么。

“楚南恣。”她唤道:”怎么不怀好意地看我?”

楚南恣回过神来,心里霍然一怔,立时便别开头去。路凝月再唤了他一声,他才勉强挤出了笑意。

“你猜?”

那腔调,十足似青楼里闲逛的公子哥们。

说实话,路凝月下山后不晓世事,曾经一派天真地进了一座极华丽的楼房,以为是甚么好地方。当她知道这是书上说的青楼后,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一晚上,让她见识到了太多庸俗的买卖。当然,那时候,她以为这些道德沦丧与人性泯灭仅限于青楼。

“怎么了?”楚南恣随口问。

“没甚么。想起了一些往事,觉得很可笑。”路凝月伸手,轻抚马项上幼滑的毛发。楚南恣看着黑马一脸受用的样子,微蹙起了眉。出息。

“甚么往事?”

朝阳挂在东方,泛着好看的金。路凝月的脸上漫开一道舒畅的松驰,再忘了回答。

马徐徐走到了闹市。

路凝月轻巧地翻身下来,咳嗽几声。楚南恣给她递来水袋,路凝月诧异地看他一眼,无奈嗓子的确发干,只得抿了一口。红衣公子领着她,走到巷子口无人的地方,叉着臂靠在墙边,丝毫不觉污脏,眺望着人来人往。

路凝月不禁感叹。他这个人若图甚么,真是可以一心一意来奉陪到底。

楚南恣接过她递回来的厚革袋子,道:”怎么样?想好怎么回答了么?”路凝月一愣,回想刚刚的对话,好不容易才忆起最后那个被遗忘了的问题。”没甚么。”她含笑:”你是想起甚么了吗?怎么如此穷追不舍。”

楚南恣转过身去牵马,只是干笑一声,没有下文。

朝堂上,江湖里,劳碌时的步步为营,闲暇时的风致岁月,把那些事情埋在了雪地的深处。这一路上稍加挖掘,倒是因此想起了很多曾经。

那时他在玲裳山上,阳光在枝丫间稀稀落落地撒了一地。阿凝靠在他身上,声音软软的一团。”阿恣,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好不好?”小姑娘的眼睛很大很清,他看了一眼,禁不住就说了几个大实话。”嗯,我?我从小就不愁吃不愁穿的,很喜欢看地图,幻想着总有一日要走出京……家里的小镇。”小姑娘的眼睛里涌满了憧憬,旋即垂了眼睑,留下嘴角的一撇笑。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出来了。”他挑眉爽朗一笑。那个下午,他半真半假地给阿凝说了自己的故事。他心情好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可以编一席的话,也觉得挺好玩。直至小姑娘好奇地问了一题。

“那你的家,是不是比这里热闹得多?”她问这题时,似是有些许落寞。

那时候他只是轻轻地嘿了一声。似是非是,似笑非笑。走出来后,就不算是家了吧。

阿凝沉默地凝视着他,然后伸手,戳了戳他腰间一直系着的玉佩。”我想,你的家,一定特别漂亮吧。”他看了一眼,便把玉佩解下来递给她。”喏,你要吧。”

*

路凝月看着莫名其妙阴郁下来的男子,心里暗动了一下。

装模作样。没有人会把戏做得这么满,毕竟戏里多情,往往让人不敢再看。

她往后走了几步。”楚南恣,这一路谢谢你,我打算回玲裳去,不在淮湘这边多呆了。”楚南恣这才回神,愣了愣:”怎么如此急赶?”路凝月摇头微笑:”想走得慢一些,不用日夜兼程。”楚南恣皱起了眉,从袖里掏了两掏,拿出了几绽金子:”这你拿着。弱姑娘一个人赶路怎么行?我送你回去吧。”

路凝月呆了呆。

“楚大公子,我是真不知道棋谱在何处。”

楚南恣一怔,满不在乎地嗤笑了一声:”那又如何?我若要上玲裳,总得攥着个熟面口吧?说实话,你这姑娘越长心眼儿就越多,怎么总在那儿想些弯弯绕绕,丝毫及不上本公子的坦率潇洒。”

戏精又上身了。

路凝月嘴角微牵,看着那公子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壶酒,张唇倒了进去。他乘着酒意,靠了过来。路凝月不喜酒,皱眉正要后退,却被他拉住了袖子,往巷子外的人潮推。耳边响起他的低语。”快走。”

路凝月被人群一带,转了两转,便听到了巷子里刀剑相交的声音,与楚南恣狂放的笑声。

她思来想后,突然了悟。

那疯子,不会是舍不得马吧?否则,早该两脚抹油走掉了。

*

南湘的二月,仍是湿漉漉的带着少许霜雪之色。楚南恣最讨厌这样的天气,比京城的春天还要惹人烦厌。他本就被这棋谱弄得失了分寸感,心甘情愿地当了太子的棋子,心情自然坏得很。所以那些人扑来时,他送走路凝月,捋了捋衣袖,就要大开杀戒。

一帮黑衣人涌来,暗器扔了两三拨,有几人倒下了,新人补上。楚南恣足尖一点,从死人身上抽出刀,反手便劈拦……只是那人竟没受伤,反而横刀,与他拆起招来。楚南恣眉头一皱,矮身闪过,往小巷墙上连蹬两脚,把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笑吟吟地道:”哪家哪户,报上名来。”

擒贼先擒王此招果然有效,剩余的黑衣人都不敢多做动作。被他制住的人除下脸上的蒙布,冷笑。”兄弟们,不必管我,棋谱必定是在刚才那姑娘身上,你们快去追。”楚南恣见黑衣人们就要离去,勾了勾唇角,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你们想要的是棋谱哦。真不巧,棋谱这东西,本庄也想要。敢跟本庄抢抢看?”他一身红衣,随随便便手一拉,手下那人便断了气。唇红如魅,红衣灼灼,还敢自称本庄,那些人行走于江湖上,怎会不识。

金门庄庄主,楚南恣。

那些人且忧且惧且怒,围上来便又要打斗。他揉了揉额:”你们怎么软硬不吃啊?”他回头看看,路凝月已经消声匿迹。”今日没这闲情雅致。”他往墙上一蹬,闪过几柄明亮得晃眼的刀锋,拉着马便欲扬张而去。”姓楚的!你杀我们头儿,算是跟我川锋帮结下这梁子了!”有人破口大骂,追了上来。楚南恣轻功无双,骏马快若闪电,要甩也没甚么难度。只是他忽然挑了挑眉,停下了脚步。

可笑的是连翻打斗下,这大街上早就肃清,店里的人探头探脑,人们慌慌张张,连官衙都闭紧了门。后面来的人挥刀,被他侧头避过。”兄弟。”他回过头来,笑得无邪。”这棋谱的消息,你从何而来的?””要你管!”身后的男子黑布蒙面,气急败坏地挥刀,显然是刚出江湖的小子。明明年龄相仿,可他双目那样明净,惊怒交集下烧着那样一团冲动的火魂。楚南恣看着这样清澈的眼睛,微微一愣,步步退让地躲过了好几招。直至少年将刀尖指向楚南恣的胸口,他才回过神来,翻出一把匕首斩断了少年的刀,随手扔在街上。

他没再问,转身便消失无影。

算了,多半也是太子放的消息。毕竟要抢东西,自然是越乱越好。这种黄毛小子,与他计较些甚么。

“庄主,你无事吧?”拐个角,沈央早就候着了。楚南恣沉默良久,吐出口气,笑了。”我能有甚么事。”沈央眼神深邃,似是洞悉了他的心绪,便没深究。楚南恣将马绳放到沈央的手里:”小姑娘呢?”沈央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妙,斟酌了一会,道:”她……她在客盏里遇上夜公子了。”

楚南恣脸上的笑容一僵,挑了挑眉。”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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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等等先别疯!
连载中若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