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姚千聊过一会儿,我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困意涌上心头。
但脑中仍有什么尚未放下,异样的存在感不断提醒着我,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我从盘腿坐着的床上起身,想从柜子里找点什么吃两口,打消困意。
“灵域主人在我们这里吃了瘪,不会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什么也不做吧。”我自言自语地道。
“如果你是灵域主人,会怎么做?”姚千回道。
“如果是我的话嘛,肯定会默默观察我们两人的动向,分析弱点,好卷土重来一网打尽。”我语气邪恶地说完,又转口轻巧道,“但我不是灵域主人,如果我是它,这一切的布置都会高明得多。”
“所以,问题不是如果我是灵域主人,会怎么做。”我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空点了点,“而是,如果是灵域主人这个家伙,它接下来可能会怎么做。”
“这是个容易受到惊吓、行事缺乏稳重,又没有原则的家伙。”
我总结,“今晚在我们这里碰了壁,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才敢再次对我们下手。但是呢,现在的它肯定会对我们怀恨在心,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它今晚有可能去杀死其他人。”姚千垂眸道。
我点点头:“操纵村民杀死其他人,不但可以泄愤,或许它还有方法伪装成我们所杀——这就是最坏的情况。”
“它大概率还会操纵杀死左子宁的那个人,继续杀人。”姚千一边说着,看向窗外,“但我们现在仍然不知道它所操纵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村中人数虽然不多,但毕竟也分散在许多房屋里,前后有几百米距离。想要现在出门,截获被操纵者,这种操纵成功率不高不说,还极可能被村民当成杀人者当场抓获,明天直接高票投走。
更重要的是,被操纵者或许此刻正与被杀目标共处一世——这样一来,在屋外几乎是完全无法察觉到的。
“想阻止杀人,必须要先找到那个被操纵的人。”
我撕开零食的包装袋,往嘴里塞了一块薯片。
到底是谁杀了左子宁?
年轻女人颤抖着闭上眼睛的画面再次浮现,我皱起眉,有什么沉甸甸压在心头——仿佛是遗漏了什么。
白天的分析没有问题,这个食堂里几乎所有人,都有机会在餐盘上动手脚。
但是,这个推测,确实还存在着一个问题。也就是我之前对任谊所说的,如果真是随机杀人,那灵域主人又是怎么确保被杀者在死前产生强烈的情绪?
那一刻的左子宁,虽然已经因毒素而影响了神经,却似乎还保持着一些意识,她的眼神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我的身上。
她想到了什么?她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不可能,即便是左子宁本人,也不可能知道投毒之人到底是谁。
即便她和众人最初的想法一致,武断地认为给她端来餐盘的方泰和就是投毒之人,她最激烈的情绪和最后的目光,也应该落在方泰和,而不是我的身上。
为什么是我?
我……做过什么?
我捻着手上的薯片,忽而愣住了。
“姚千,”我缓缓开口,近乎一字一顿,“我碰过左子宁的零食。”
姚千转头看我,语气不定:“你是指那盒巧克力豆?”
“对。”我举起手上的薯片向他示意,“既然我们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袋零食也只是灵域的造物,可以随时被灵域主人抹去。”
“也就是说,在我们发现左子宁的时候,那盒巧克力豆,真正使她中毒的凶器,其实已经消失了。”
思路彻底理顺,情势刻不容缓。我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对姚千道:“被操纵的人不是方泰和,而是田玥。”
“经手过那盒巧克力豆的田玥。”
离开自己的家,潜入夜色,村中一派寂静,唯有轻微的风声带出秋季的凉意,我们迅速朝着田玥家而去。
“来到这里的当天下午,我曾经经手过田玥手中的巧克力豆,那是一小盒巧克力豆,里面还有很多颗。”我继续解释道。
“而在此之前,田玥也碰过这罐巧克力豆,但她当时是倒出了很多颗,又将多倒出来的部分倒了回去。很多掌握不好量的人都会这么做,何况田玥还是个小孩。由于经手很快,”我在手上简单比划了一下,“左子宁或许看到了,但也没有在意。”
“我吃巧克力豆时,其实也分给了田玥几颗。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巧克力豆,田玥一颗也没有吃过。”
“她一直拿在手上,玩食物一样地摆弄巧克力豆。即使看到这样的情况,一般而言,也不会引人在意。”我一顿,“但是当左子宁吃下巧克力豆,毒性发作时,很快就会想到这件事情了。”
“她在死前曾经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大概因为我曾经碰过那些巧克力豆,但我从来没有将巧克力豆倒出来过。很快,左子宁就会想起来,真正有机会在巧克力豆上下毒的人,其实是田玥——曾经将巧克力豆倒出来,再装回去的田玥。”
“左子宁大概对这个孩子是真心喜爱。”
喜爱愈是真心,被背叛的痛苦愈是剧烈。
我们已经来到田玥和刘君雅所住房屋的门口。
门一推不开,明显是上了锁,夜不闭户的优秀村风显然不适用于杀人者会出没的夜晚。走在前面的我没有犹豫,蓄力一秒,已经抬脚狠狠朝着大门踹去。
这一瞬间,有力量顺着我的用力方向顶开了房门,是姚千操纵着的空气。
我们进到院里,姚千像是要操纵空气将屋门打开,却被我伸手制止了。
两扇门之间的门缝渗出一道细细的暖光,从中透出刺鼻气味——熟悉的铁锈味道。
“吱呀”
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幼小的身影站在门里,一手推门,一手提刀。
对于她而言,这把刀的重量实在是有些负担,刀头向下直直地垂向地面,红色液体沿着银色的刀身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块小小的、饱满的血泊。
灯光背着田玥,阴影使她幼小面容显出格外的阴森狰狞。
“你们不是很厉害吗?”
孩童稚嫩的声音发出问句,语气和半小时前听到的相差不多。
她眼神落在我身上,显出与稚嫩脸颊颇为违和的快意,唇角扬起,脸上的血迹随之而动:“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怎么还是没能阻止我呢?”
她放肆且得意地笑起来,声音愈加高昂。
“怎么还是来得——这么晚呢?”
下一刻,她两只手一起抓住刀柄,用尽力气,胳膊作为绳索一般抡起,将手中尖刀猛地甩过来。
风声尖利,刃尖朝我面门破空而来——
我下意识正要矮身躲避,姚千却先一步以空气为屏障拦在了我身前,刀受到阻碍改变方向朝下摔去,金属着地,发出响亮的“哐当”一声。
这么一晃神的同时,田玥也仿佛失去全身力气,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灵域之主的操纵离开了她的身体。
我来不及观察她的情况,绕过她朝着门内奔去。
屋子里椅子摔倒,满地狼藉。墙壁一边,倒着一具失去生机的身体。血液不算温热,看样子死去已有一段时间,外翻的刀痕却还新鲜,大约是听到我们踹门的声音,才又将刀从刘君雅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也就是说,刚从我和姚千处离开,灵域主人立刻就来到了这里。
它早有计划,或者说,刘君雅本就是它的第二个目标。
面对一心打算杀死自己的女儿,刘君雅定然已经明白杀死左子宁的人究竟是谁。她挣扎过,大概也试图从年幼的女儿手中夺过凶器,然而无法对抗灵域主人的她,最终还是被杀死了。
满地均是打斗过的痕迹,我仅仅挪动一步,也要小心不要踩到什么。
我伸出手,触摸到刘君雅的身体。
这个灵域里并没有真实存在的身体,所有人包括我,都只是在灵域规则下生活在这里的魂体。食物和身体,在这个村落里同样是虚假的。
然而此刻,逐渐与夜晚冰冷温度重叠的身体,在我的感知中却显出凄冷的真实。
她是被杀死的魂灵,也是真正即将永远变成植物人的、真实存在于现实中的某个人。
或许是因为村中还没有足够的人到来,刘君雅的身体并没有像左子宁那样快速消失。我蹲在她的尸身前,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们来得更早一点,她就不会死了。”
姚千跟在我身后踏进屋,听到这句话,他道:“你本来就不可能救下所有人。”
我干干笑了一声。
姚千又道:“作为驱灵师,要用加法的视角去看这些经历。可以记得自己救下了多少人,不要记得自己差一点、或者大概能救下的人。”
“永远用这种心态勉强自己的驱灵师,是没办法走到最后的。”
他这句话说得干巴巴的,听着也不像他的口吻。可见姚千虽然有很高的灵力水平,却并不是一个做思想工作的好手。
我有点好笑地问:“这是你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嗯。”姚千不太干脆地承认了。
“行吧,虽然我不是驱灵师,但你说的有道理。”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安慰。
将现场整个看过一遍,我和姚千准备先行离开。目前天色未亮,我们无法把村民们一一叫醒不说,无缘无故突然地出现在现场,也多半会引起村民的怀疑。
看着姚千控制空气,将我们来过的痕迹打扫干净,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说起来,虽然这个村庄里人类的身体、所食用的食物,都是被灵域主人伪造的,但空气,植株、或者大多数房屋,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吧。”
姚千肯定了我的看法:“对大多数灵域来说,虽然其中的部分存在是虚假的,但本质上仍然是利用真实的空间和环境所建造的,与现实息息相关。”
我略微点头,突然道:“这么说来,在这个灵域中,应该也真实存在着那种东西吧。”
“什么?”
“我们、哦不,是你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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