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柏雪意身后，一身黑衣冷肃威严。他甚至没分半点眼神给蒋宵，只垂眸问柏雪意：“吓到了吗？”
柏雪意摇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祁宴的手腕，被祁宴顺势牵住手。
“祁，祁总。”蒋宵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喘，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
其实蒋家和祁家有层隔了很远的亲戚关系。凭着这层关系，蒋家的生意也受到照拂。祁家有聚会的时候，蒋家也能沾上点光收到一封邀请函，但他从不敢逾矩叫祁宴“哥”，这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攀得上的。
祁宴这才抬眸扫了他一眼，像在看一只挡路的蝼蚁，没带半点温度：“你刚才是要动手？”
蒋宵猛地抬头，慌忙否认：“不，不是...”
“看来蒋家最近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蒋宵如坠冰窖，冷汗瞬间浸湿后背的衬衫。他突觉大祸临头，祁宴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查到他的？会对蒋家做什么？他好像错了，他以为祁宴只是把柏雪意当玩物，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祁宴没再理会脸色惨白的蒋宵，自然地接过柏雪意的书包，指尖碰到对方微凉的手背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低声问：“回家吗？”
没带司机，祁宴是自己开车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柏雪意系好安全带，偏过头问他。
“祁明山告诉我的。”
冷不丁听见老爷子的大名，柏雪意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在说谁，问：“你去老宅找我了？”
也对，小怪身上有实时精准定位，祁宴一查就知道他去哪儿了。
祁宴应了声“嗯”。
车窗外的悬铃木被风车扯得摇摇晃晃，枯叶打着旋儿晃晃悠悠地坠下来。
红灯亮起，祁宴踩下刹车，他侧身望向柏雪意，眼神专注，看了好一会儿，柏雪意都有些不自然了，轻声问：“怎么了？”
“对不起。”祁宴突然道。
“没事啊。”柏雪意以为祁宴是为老爷子没打招呼就把他带走而道歉。其实他根本没当回事。
老爷子又没对他做什么，只是把他请过去说了些有的没的。那些话放到以前可能还会伤他的自尊。但对现在的柏雪意来说，杀伤力为0。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祁宴永远坚定站在他这一边，他拥有足够的底气，不会再因为别人而动摇。
柏雪意明显察觉祁宴今天情绪不太对，但又不得其法，只好开玩笑地安抚他：“你爷爷人挺好的，还请我喝茶呢。”
“我不是为这个道歉。”
“嗯？”柏雪意表情困惑。
绿灯重新放行，祁宴目视前方，说：“我们去个地方。”
车在一个柏雪意非常熟悉的地方停下。
柏雪意看向面前的展馆，有些发愣，慢吞吞地说：“...怎么到这儿来了。”
祁宴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大步走到副驾驶室，拉开门，俯身盯着柏雪意：“我不来，你打算什么时候邀请我？”
柏雪意被看得心里一紧。带祁宴看画在他的计划内，但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带过来，还是让他有些慌。
真的要让祁宴看到那幅画了吗？
他会怎么想？
祁宴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轻声问：“所有人都看过了，唯独我不能看吗？”
柏雪意竟然从中听出了委屈：“...不是。”
祁宴伸出手，放在他面前，很认真地问他：“那现在可以陪我去看了吗？”
柏雪意发现祁宴哪里需要他带，对展馆的路线比他还熟悉。在快走到他那幅画的位置时，柏雪意琢磨出不对劲。他拉住祁宴：“你是不是来过了？”
祁宴没否认。
柏雪意直指帮凶：“叙言哥带你来的。”
“嗯，我让他别告诉你。”
柏雪意瞪他。
“我等不及了。”祁宴拉住他的手，很耐心地哄：“我知道这里可能有答案，等不及想来看。”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柏雪意实在架不住，耳朵悄悄红了，吐出句：“...你犯规。”
“这次你陪我一起进去好吗？”
再次走进祷告室，站在这幅画面前，祁宴的心脏还是难以抑制地抽痛。
此刻柏雪意站在他旁边，画里的痛苦好像活了过来，顺着呼吸钻进肺里，闷得他眼眶发烫。
“柏雪意，你是怕我看懂，还是怕我看不懂？”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
柏雪意站在他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画框。这幅画是他最挣扎的时候画的。那时他已经不想再骗祁宴，但却没有开口的勇气，那纸协议又像无形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转过头看祁宴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睫毛在眼下落下阴影，藏住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祁宴...”
“你疼吗？”祁宴打断他，指尖悬在画中被绳索捆住的那双手上，“被捆绑，被束缚，没有自由，失去自。”
柏雪意：“不是的，祁宴——”
“柏雪意，我疼。”祁宴抓住柏雪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想到这些痛苦都是我带给你的，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你。”
祁宴的手攥得那么紧，痛楚透过心跳清晰地传给柏雪意。
“祁宴，”柏雪意伸手按住他的手腕，用指腹轻轻摩挲，安抚面前脆弱的人：“祁宴，你听我说。”
“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自我挣扎。那时候我自以为脚下是万丈深渊，没有勇气向你坦白真相，没有勇气告诉你我爱你，现在想来，不过是庸人自扰，作茧自缚，因为你早就爱我了，不是吗？”
祁宴睫毛微颤。
柏雪意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那里有未干的湿意，带着点咸。
“现在真的不疼了。”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你现在相信我爱你了吗？”
祁宴很重地点头，郑重又珍惜地说：“柏雪意，我不会再让你疼。”
柏雪意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浅淡的笑，而是眼角眉梢都漾着光，如释重负的笑。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摊开手掌，放到祁宴面前。
祁宴的呼吸顿时乱了。
是那枚还没给柏雪意戴上的戒指。
柏雪意歪头，笑着说：“给我戴上？”
“你...”祁宴失语，痴痴地看着他。
柏雪意故意道：“怎么，要悔婚？”说着就要合上手心。
被祁宴一把握住。
他的指尖抖得厉害，好几次才捏住那枚戒指。
“笨手笨脚的。”柏雪意笑着屈起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祁宴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的手，将戒指缓缓套进柏雪意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贴着皮肤的凉，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抬眼，撞进柏雪意含笑的眼底。
“祁宴，”柏雪意动了动手指，戒指在光线下流转着细碎的光，“你看，它多合适。”
就像他们，绕了那么多弯路，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找到了属于彼此的位置。
车门关上时带起一阵风，柏雪意下意识眯了眯眼，才发现云层不知何时裂开条缝，金箔似的光线正顺着缝隙往下淌，干净而明亮。
柏雪意把车窗降下半寸，风带着潮气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他抬手，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笑，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旋律。
祁宴的嘴角悄悄翘了个弧度。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过去，轻轻碰了碰那枚戒指，冰凉的金属带着柏雪意的体温，烫得他心尖发麻。
两人对视，都没忍住傻乎乎地笑了。
“你好傻。”柏雪意说。
祁宴揉了揉柏雪意的手，坦然地说“嗯”。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特助”三个字。
“Boss，公关部和法务部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准备好了，就这么发吗？”祁宴点了外放，陈特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常的干练。
柏雪意不明所以，表情疑惑。
祁宴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柏雪意的手上。修长纤细的无名指上，戒指被阳光照得发亮。
“等等。”
陈助恭敬等候。
祁宴把车停在路边。一只手拿起手机，不顾柏雪意疑惑的眼神，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镜头对准两人交握的手，“卡擦”一声，快门声轻得像羽毛落地。
柏雪意愣了下，看着他把照片发给陈特助，指尖还在屏幕上敲了行字。
“这张单独发。”祁宴对电话那头说。
“啊？”陈特助明显懵了。
祁宴侧头看了眼柏雪意，对方正用一双迷茫的眼神望他。祁宴心底无端升起一股难言的满足，他说：“我求婚成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机爆发出陈特助变调的恭喜，“恭...恭喜Boss！”
“谢谢。”祁宴欣然接受祝福，说，“具体的方案我和公关部交代过，让他们看着发就行。”
祁宴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中控台，转头被柏雪意拽住了领带，“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这些，看着我就好。”祁宴顺势低头，在他唇角偷了个吻。
“有的人，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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