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在真的把席萤掐死,嵌进墙里之前,章淳理智回线,松了手。

一定是热可可起了作用,一定是。

不顾身后缓过一口气的席萤如何破口大骂,再次从那扇沉重的木门里逃也似地出来时,在激荡的花香里,一阵风送来一片阴云,夹杂着水汽,泫而欲雨。

一点两点,落在的士车窗上,章淳原是打算去公司的,半道却又折返,转去了江心洲。

最后到底付给的士司机多少张钞票,他也不记得了,总归是胡乱从钱夹里掏出一把来,也没等找零,一步三摇地扶着墙蹭上了楼。

被凌安迎进家门时,这簇歪斜的丝兰,不论如何也强撑不住,险些栽进门框。

“哎——”眼瞧着章淳要左脚拌右脚面朝下摔过来,凌安双手去扶,边道:“这是吃了多少舒缓剂啊……?”

一日一夜未眠,章淳陷入柔软的床榻,沉沉无法醒来,眉头紧锁,梦中沉重可怖的辛劳令他脸色更是难看,惨白如纸,五官凑出一个纠缠在一起的“苦”字。

凌安对这种情况倒是很有经验,早在十来年前,他便照顾过另外一个把舒缓剂舌下含片当润喉糖吃的Alpha。

那时,弗朗西斯科还是个十分收敛的优等生,脸上、身上没有那些花哨的纹身,即便分化成S级Alpha,他也是个克制的绅士。

甚至可以说,过于克制,克制过了头,为了在易感期也能如平常地与人交际,平安夜当天,便抱着垃圾桶,在凌安的卧室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你不能找个Omega吗?”凌安对他这种过度地节制十分不解。

弗朗西斯科眼神闪避,转移话题:“那信里写了什么?你读给我听听。”

离开卡莫拉家族庇佑,独自在米兰读书的高中生凌安,自高一入学开始,就遇到一件怪事。每月初,都会有一封信寄准时寄上门来,地址含混模糊,但邮差一口咬定就是寄给他的,因为上面写了几个中文字。

到圣诞节回家的时候,那四封信,就原封原样地,被捏在他手里。

窗台上积雪已经落得有半窗高,这在此地极为难得,密集成片的白色反射着书桌上台灯的光,照得信封上的字格外明亮。

纠结犹豫,最终还是弗朗西斯科的劝说起了作用,他说:“真有点像‘命运来信’,那个邮差说得没错,整个托斯卡纳,能看懂中文的有几个?这信偏偏寄到了你手里,还怎么都找不到原主,怎么不是一种命运呢?”

还不等凌安严正地一封封拆开信件,身后汹涌的呕吐声便让他紧张起来,不得不走过去,帮弗朗西斯科轻轻拍抚着后背,顺一口气,助益却微乎其微。

门外楼下,是整个家族的聚会,凌安的房门上也挂着草环和红色的圣诞装饰,门内冷冷清清,作为养子的他,承担着照护这个在家族中因为书卷气太重而同样不受重视的年轻Alpha的责任。

那时他知道了一些缓解易感期不适的方法,比如喝一点甜食。

比如用温毛巾擦拭四肢,这对章淳似乎同样十分奏效,凌安往返于浴室与床边,到了午餐前,尽管依旧间歇不定地,还会有压迫信息素溢出,可总归持续的低烧消退了,一点血色回到了那张可怜的面孔上。

一手握着章淳的手腕,凌安蹲身在地,另一只手,专注地,隔着湿热的毛巾,轻轻地,将梦魇中的人手掌抚平。

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感受了一小阵那残存的潮气,章淳的掌心很是柔软,指腹虽然谈不上多细嫩,可总归要比凌安的顺滑很多。

与一般的Alpha相比,章淳的长相不算很有阳刚气质的那类,此刻眉结疏解,高挺的鼻下,唇部线条柔和。

少有能这么仔细、近距离打量他的机会,凌安难得看了个够。

绝谈不上惊艳,但章淳算是耐看的类型,也不甚有进攻性。

自侧面由下向上看去,下颌线顺畅平滑,没有丝毫堆积的脂肪,紧致的皮肤标示着这张脸孔主人的年轻与精致。丝兰花的气味从颈后飘荡而出,尽管只是B级Alpha,时而也能迸出强烈压迫性,凌安虽未受其扰,却发自内心地担忧。

这日上午,他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来休息,自己额上带着薄汗,还是很悉心地,轻手轻脚为人掖上被子的边缘,又释放了一星半点的安抚信息素,可只消那一丁点点,房间里的花香便立即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森林山火后,花草、果木在熊熊焚烧里留下最后的信号。

近十年前,十八岁的凌安还未见丝毫分化的迹象,自然而然被默认为Beta。

他沉默寡言,不善交际,虽然意大利语讲得还算可以,但在更传统的卡莫拉家族内,人们还是更习惯用方言交流,唯一的优点是成绩还不错,可在只以拳头大小论事的世界里,这不仅不能为他带来什么认可和关注,反而更被边缘化。

他便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中学毕业,这个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Beta,只知道读书考试的Beta,向家里提出要离开意大利,无人阻挠,无人反对,或者说是,无人在意。

还没来得及见到章淳,凌安便先一步倒在了独居的出租屋里,性命垂危之际,是不堪其扰的邻居,向警察举报有持续的高强度压迫性信息素释放,他才被破门而入的医警人员带走。

区别于在十三四岁出现的常规分化,独自住院的凌安,被护士补上了中学时Beta班级不需要修的自然生理课程。

“这是一种特殊分化,在医学上由于可被研究统计的样本过少,所以暂时将能够标记所有Alpha、Omega的变异归类为Enigma,除此之外,还有能够被Omega标记的,被归类……”

由于其腺体发育时间晚,每半年才有一次易感期,几乎不会受到任何信息素影响,不少人在特殊分化后,会选择继续伪装成Beta,以维续原本平静的生活。

不仅如此,凌安还被告知:“按照血液检测的情况来看,你的永久标记,能够治疗一部分先天信息素腺体发展不完全致使的疾病……”

在护士十分详尽地介绍里,易感期信息素控制障碍,位列其中。

夜深人静,凌安稍稍施力,消毒水味的单人病房里,便立即如那焚尽万物后的山野。

待买午餐的人回来,章淳刚好才从那熟悉的气味里醒来,上次来凌安家时就闻到过,舒缓心绪,很有效果。

可当下,即便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可发觉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心中骤然是警铃大作。

隔着卧室门框,坐在床边,和凌安四目相对,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还好对方率先打破空气中的尴尬:“易感期最好还是吃清淡些,楼下刚好新开了一家汤面,我还带了两份清炒。”

雨后阳光洒在室内,恒温空调也在工作,所以绝不算冷,从卧室出去还有一小段路,章淳思绪纷乱,只胡乱地答了一个“嗯”,连“谢谢”都忘了说。

从分化以来,易感期的章淳要么一个人山顶上吹风,要么在家强忍着席萤的冷嘲热讽。

他素来不愿以脆弱示人,在公司即便是被章清当众拆台,也从不肯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只是独自消化,还要再强撑起精神,去安抚手下众人。

那夜被凌安捡回家,还肯收下钥匙,已经是万分拧巴纠结着,在心里斗争过一番的。

好在,早有预料的凌安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让人觉得更安全的方向,入座时提起了在下周的会议。

但章淳还是没有什么接话的兴致,桌上只有咀嚼青菜的细微响动,缓慢进食间,心思重重。

一种袒露过多不堪的恐慌,始终萦绕。

就算凌安人实在是好过了头,不光对上午的辛劳照顾闭口不提,也处处维护着,不叫他感到亏欠。

可越是如此,章淳越是不安。

机械地吃了一条又一条菜叶,章淳的心思没一点在饭桌上。

外面阴云压境,倘若今晚不留在凌安家,去废旧的山顶上,连个遮风挡雨的荫蔽都没有。

就在章淳左右危难之际,却被一语化解了全部担忧。

温柔一如既往:“其实偶尔依靠一下可以依靠的人,也没什么。”

“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不可能只靠自己就事事都做好。”

一根紧绷了二十余年的弦,此刻悄然松动。

章淳抿抿唇,还是低着头,碗里的面已经坨成了一团,他几乎一动未动。凌安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两个大米饭团,白白软软,放在微波炉里加热过后,递了上来。

“谢谢你,凌秘……”章淳改换了称呼:“凌安。”

正在那拆饭团的凌安闻言,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是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有需要被帮助的时候。”

“能得到帮助是一件幸福的事。”

章淳眼眶微微泛红,带着一点潮湿,被他低着头掩盖了过去。

凌安说得轻巧,依旧在用宽慰的表情安抚着别人,自己心里却有一阵阴霾行过。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幸运,能在最低谷时得到支持。

是夜,两人胃口都并不怎么好,随便对付过一口便算完。

下午两人找了电影看,半坐半靠在沙发两侧,章淳几次想开口和凌安聊上几句,后者却一刻不停地聚精会神在电脑上,工作得百分百专心。

如此难得的机会,能和章淳借着电影聊上几句,增进感情,凌安不是不想把握。

可倘若不是还要顾及章淳还在沙发的另一边,凌安手里的电脑几次就差点从沙发上飞到门口,摔个稀碎。

来消息的是卡罗尔。

有人匿名举报了卡莫拉家族名下几家运输公司的税务问题。

强压着火气不从头顶冒出来直冲房顶,凌安还要强颜欢笑偶尔和章淳交流几句剧情。

面上一切平静,敏感如章淳,却洞悉到一二不寻常的气息。

带着不确定,也带着试探:“凌安。”

“嗯?”回应的人目光依旧被锁在屏幕上,嘴角挂着习惯性的弧度,却因忍火而僵硬得像是不耐烦,可那声轻轻的鼻音里,全然没有一星半点此意味的情绪。

“你也不用总是勉强自己表现得很温柔。”

“周末在家加班,还要因为照顾我的感受所以强颜欢笑,那我这个老板也太不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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