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门开了。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从门外伸出来，接着是身子和脸。
柯影不动声色瞥向自己亮着的手机屏幕，只见上面发来一条消息，“已经到了。”他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诡异的弧度，但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只见门后走来一个修长娇俏的身影，干净白皙的脸上眉头紧锁着，都不用细看，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跟苏焕然十分有**分的相似，她睁着小鹿一样受惊的眼睛，轻声道：“姐，你还好吗？”
……苏慕？
“你不是在上课吗？”苏焕然屏住的呼吸终于松下来了。
苏慕眨巴着眼，“刚刚有位警官打电话给我说你出车祸住院了，我一着急直接请了假赶过来，你没事吧？严不严重？”她快步走过来，往苏焕然包扎着的额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应该是魏警官，”他一向热心。
身旁柯影一言不发，却在听到这话时不动声色地挑了半秒眉梢。
苏焕然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没多大事，医生说先住院观察几天。”
“那你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休息，你平时也挺辛苦的。”苏慕找跟凳子搬到柯影对面坐下，视线扫过他棱角分明的脸，神情有些八卦。
“这位是？”
苏焕然瞥过柯影一眼，心里怒骂，车技烂还不长眼的东西。
没等她开口，柯影竟然开口介绍起自己来了，“你好，我叫柯影，你姐姐这次住院的事情我得负主要责任，但你放心，在她好起来之前我都会在这陪着的。”
“是吗？那太好了——”
“诶诶……”什么太好了，她没答应呢，苏焕然忙地抬手阻止苏慕，却只听苏慕小嘴继续叭叭，“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爸妈都在来岭城老家，我姐她好朋友又在国外没回来，我原本想留下来的，但刚好三天后有一场考试，还挺重要的……那我姐就拜托你了，我考试完就赶过来。”
………苏焕然也无奈叹了口气。
“没问题。”柯影双手交叠放上膝盖笑道，“那你们先聊，我去处理点事。”说着，他站起身，抬手推了推眼镜往外走，还顺手带上门。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他站在窗边静静往外眺望。刚刚眼里的温柔和明亮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微风吹过，他单手往后拢了拢额前碎发，边走边拿出蓝牙缓缓耳机带上。
“滋——滋——”
“姐，我跟你说……..”
苏慕跟苏焕然嘻嘻哈哈聊了会儿天，八卦起最近圈子里的大瓜，哪个新晋艺人跟自己崇拜多年的偶像在一起了；哪对模范夫妻分手了，还闹得很不愉快；还有两个看似完全没有交集，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一块儿去的艺人竟然已经在一起好几年，感情还相当稳定…….当然，都是些没被爆出来，只在圈子里流转的瓜，那些爆出来的都热搜上都挂着。
苏焕然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来上包瓜子配奶茶。上一次听这种炸裂的事还是在隔壁律所里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那儿。
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样轻松的时光，没有的工作，没客户，一时竟然还不是很习惯。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没多久就肚子饿了。
“诶，姐，你真不打算告诉爸妈啊？”苏慕坐在隔壁空床位上，双脚悬空一前一后晃着，手里端着海鲜粥，边搅和边往里吹气。
苏焕然啃下一口使唤苏慕给削的苹果嚼了嚼，“车祸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我也不严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你向来报喜不报忧，可爸妈始终是关心你的，他们前几天还在问我你最近—”
“最近有没有交男朋友。”苏焕然毫不客气打断道，“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结婚，什么时候给他们带个女婿回来，什么时候生个孙子孙女给他们玩？”
这一连炮，苏焕然已经能在五秒之内输出完，不出错，不带喘。
“还有，真的关心我就会来问我，而不是问你。”
“可问了你你也不会回。”苏慕唯唯诺诺嘀咕了一句，把粥里的小绿葱一颗一颗挑出来，“那，那前几天妈妈寄了家里泡的小咸菜给我，她还嘱咐我拿些过来给你尝尝。”
苏焕然哼了一声，语气轻松，说出的话却夹枪带棒：“你有完没完，我不吃咸菜，他们不记得你也不记得？”
苏慕一怔，低头悻悻道：“对不起，姐，我错了……”
苏焕然没应声，啪地一声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过了好一会才坐起身子张开嘴，苏慕见状立刻盛了勺粥喂过去……
虽然刚刚闹得不愉快，但苏慕从小就跟在姐姐身后当跟班，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所以心里也没太在意，何况只要她姐还愿意给主动给台阶下那就是还到发火的程度，万事都好商量。
而苏焕然心里觉得这个妹妹哪儿哪儿都好——不仅处处迁就她这个做姐姐的，为了记住她喜好，把她的习惯的当自己习惯，比如苏焕然葱过敏，苏慕也跟着不吃葱，一点不沾那种；还人美心善嘴甜会来事，上的是艺术名校，成绩排名靠前，前阵子还被一个知名导演看上叫去试戏，谁家得这么个大宝贝都得捧在手心里，苏焕然也不例外。不过，苏慕只有一点令她嗤之以鼻，那就是致力于维护一家和平。
苏慕比苏焕然小六岁，在出生之前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清楚，所以苏焕然也没对她太过苛责，尤其是工作以后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像刚刚那样夹枪带棒地说话的次数便跟着少了。不过她也不介意时常敲打她，让她认清现实。
至于跟父母那点过往，她一向是不愿意提的。而现在的关心不过是他们意识到了自己上了年纪需要依靠，而妹妹又还小没成事，而她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所以才不得不做出的讨好罢了。
但她不需要了，十二年前就不需要了，即使自己曾经为此向他们下跪乞求过一次又一次。
苏焕然心情不好，没吃几口。苏慕收好外卖之后，拿出手机陪她开了几把手机麻将。
“靠，杠上花！”苏焕然激动得开始撒欢，“不过这样打着没手感，下次带手搓的过来看我，老规矩，打一毛，自摸加翻，四番封顶。
苏慕也躺着的，小小的病床里塞俩人，就算再瘦也多少有点挤。她艰难地翻过身，白了苏焕然一眼，“下次？能不能跟自己说点好话。”
“好好好，知道了。”苏焕然语气有些不耐烦，突然她猛地捂住手机，“你什么时候转过来的？你是不是看我牌了？转回去，转回去……”
“啊——别动我脸，吃饭的家伙什儿！”
两人拉扯着，丝毫没注意到病房门被打开了。
“那个……”
听到声音，苏焕然和苏慕齐齐转过脸看向门口。只见柯影带着黑框眼镜站在门口，左右还跟着几个护士和保镖。
“苏慕小姐，已经很晚了。”
苏慕退出手麻看了眼时间，慌乱得腾空跳起，“快十点了？不跟你说了啊，姐，我得回去复习。”说着就下床穿鞋跑了，走前还不忘叮咛柯影，“我姐就拜托你了，等我考完出来请你吃饭啊同学。”等到病房都没她人影了，都还能听到她说话的余音…….
一点都不稳重，也不知道像谁。
苏慕走后，几个护士和保镖便跟着柯影一起进来了，一群人再次熙熙攘攘围在苏焕然床边。”
“走吧。”柯影面无表情道。
…….嗯？她眨巴着眼，跟柯影四目相对。
“去哪儿”
“嘎腰子。”
…….
苏焕然躺在病床上摆了个“大”字，额间布满晶亮的汗珠，脸色也比刚刚更苍白，身上病号服也换了一套，合适还有点新。
“水…….”
话落，一只玻璃杯送到嘴边，“喝。”
柯影换了身深蓝真丝睡衣站在她面前，嘴角扬起一分笑意。
苏焕然朝他白了一眼，接过来吨吨吨地灌了半杯。喝完她抬手擦了擦嘴角，哀怨道：“换个单间病房，你至于吗？”吓死人了……
柯影那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刚刚看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很紧张，想逗逗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你**
柯影忍不住哼笑一声，那动静也及轻。
苏焕然没好气地裹紧被子，翻身用背影抗议。柯影也不恼，放下被杯子，乖乖躺回陪护床。
房间渐渐安静下来，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一起一伏。
苏焕然睡不着。工作上她一身正气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生活上，她有点认床……再加上跟一个刚认识的男大躺在同一个房间里，这么近的距离她是真担心明天两眼一睁自己就已经身处国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剩腰上那个黑窟窿汩汩往外冒血。
毕竟他是那人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他爹敢买凶绑架，他能好到哪儿去？
苏焕然暗自后悔没把柯影赶回去，现在搞得她连觉都睡不着。不过要是柯影真走了，按她那认床的性子估计自己留在医院里更睡不着。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怪柯影技术烂还不长眼睛，没事在大马路上飙什么的车！想到这，她真想跑去给柯影拎起来踹醒，你睡得着吗？
但她不敢，怕被嘎腰子。
不过还真是巧，她暗中调查那起绑架案这么多年，这刚锁定赵氏正愁找不到实质性证据，她就被赵氏的大公子追尾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柯影也没睡，他睁开眼盯向苏焕然的背影。黑夜里，那双瞳眸终于从黑框眼镜里放出来，此刻在月光的映衬下正幽幽地往外渗出阴郁，如同这漆黑的夜一般，深不见底，似乎那才是它的本来面目一般。
良久之后，他抬手覆盖上眼揉了揉，用嘴型描摹出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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