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我一定全力配合调查……..”
一个清冽又有磁性的声音闯入意识，苏焕然终于被唤醒。她费力撑了撑眼皮，没等聚焦辨认清楚周遭的情况，那声音再次响起，“醒了？医生！她醒了！”
声音由近到远，接着由远到近，犹如涓涓泉水穿过山涧流经鹅暖石。跟着一起扑过来的似乎还有个东西。
她继续眨了眨眼，这下总算看清楚了，是个唇红齿白五官立体，身型放在人群里又十分高大显眼的男大学生。他趴在床前注视着自己，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很是清纯带劲。
动静吸引了后边更远处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俩停下交谈往病床走，却被一群白大褂先一步截胡。他们窸窸窣窣把人围起来，手里还拿着纸笔写写画画。这阵势，苏焕然差点以为自己吊着口气，半个身子已经踏进鬼门关，差一脚就能过去了。
其中一个白大褂上前支起手电，仔细检查两只瞳孔，然后号令道：“来，笑一个。”
“嘿——”
“龇个牙。”
“嘻——”
“嗯，对称的。头痛不痛？”
“有点。”
“能看清东西不？”
“勉强可以。”
“情绪怎么样？”
“依旧稳定。”
几项检查之后，周围的医生散开来，其中看起来资历最老的那位把男大学生叫到一边去低声说着什么。
苏焕然竖起耳朵好奇地往那边盯，这时，视线里突然多了两个道身影。一胖一瘦，把男大学生和老白大卦遮挡得严严实实。
“诶，说你呢，哪儿人啊？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家里几口人？证件呢？拿出来我看看。”
这经典的查户口式盘问…….
没等她张口，另外一个瘦高的警察先一步冲她摆了摆手，“哟，这不是苏律师吗？你这是…….”他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那表情明显就是在斟酌措辞，“……..又添新彩头了？”
苏焕然觉得这人眼熟，眯起眼睛思索半天终于惊呼一声，“魏警官？”
小胖警察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个跨列的姿势，来来回回打量两人几眼，“你俩认识？”
“算不上，见过一面。”高瘦警察一口否定，但神色却有些意味深长，“印象还挺深。”
苏焕然干笑了两声，“说起来，上次还多亏魏警官您，要不是您来得及时，我……”
“嗯，是得好好谢谢我，不然照静脉血管的流血速度来讲，你得痛失至少100cc。”
苏焕然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胖警察狐疑道：“什么100cc？知不知道话说一半很烦人，别墨迹，上次的、这次的统统交代了。”
多亏魏警官开的玩笑，苏焕然放松不少，配合道：“我姓苏，叫苏焕然，26岁，岭城人，是竞远律师事务所的刑辩律师。这次因为…….”
苏焕然一顿，因为什么来着？
“车祸。”魏警官一边翻看她递过来的LV护照夹里的律师执业证一边自然接话道。
“嗯，对，车祸……车祸？”苏焕然这才想起自己出事前的一幕幕。
………靠！谁tm撞的我？我电脑呢？U盘呢？请假没有，公司还等着我回去开会！
苏焕然心里骂骂咧咧，掀开被子爬起来往四周翻箱倒柜。
小胖警官两根手指伸出去点了点，示意她停下，“诶诶，干什么呢你？躺回去，不能仗着人肇事方全额赔付医药费就这么造吧？”
“你电脑在这，不过…….好像跟你一样，也挂彩了。”魏警官朝角落里的桌子一指，上面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浑身弯成一个超过60度的折角。
…….
…
.
靠！
我的资料、数据、文书、卷宗、证据、开庭资料和庭审记录……..苏焕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僵在床上，大了几个号病号服衬得她更加瘦弱苍白。
她抬手撑上脑门，在底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看见我手机了吗？我得先跟公司说一声。”
魏警官脑瓜一转，露出思索的神情，“我记得好像在…..”正往后指，一个身影很快蹿了上来，“请问你是在找这个吗？”
只见那个清纯男大站在她面前，俯下身眨着一双明亮漂亮的大眼睛，手里拿着她外壳也有些挂彩的手机，“好像还可以用，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看着挺急的，要不要先回过去？”
手机没事，不幸中的万幸。天知道换手机导致数据丢失有多麻烦！苏焕然一个一个回过去，接着跟公司和上司打了电话，简单汇报了些情况。至于电脑里那些资料，虽然大部分有备份，但是最近几天的还没来得急整理，多少都会损失一些。
她打电话时，清纯男大就主动搬张凳子坐旁边乖乖等她讲完。
小胖警察准备叫停，先把笔录做了自己好回去吃口热乎饭。魏警官把人拦下，低声道。：“人小姑娘一个人来云城拼事业挺不容易的，先让她打吧，晚上请你吃饭。”
小胖警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老魏这不像你啊，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不说我可自己查了啊。”
魏警官哼笑一声，“之前我去他们公司那片区支援，遇到他们律所报警，说有人闹事。刚好我们几个在附近，等赶过去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哥儿几个警棍都拿在手里了，就怕出意外，结果闹事那群大老爷们站在门口不开腔，表情一个个跟孙子似的。我们上去把人扒拉开，结果就看见这文弱秀气的苏律师站在中间，举着满手玻璃碎片和渣子跟带头那人对峙，那血正顺着手腕吧嗒吧嗒往下掉。”
“哟，还是个狠角儿啊。”小胖警官瞪大眼，脖子往前伸了伸，“她同事呢？”
“地上躺了一个，女同志围着的，男同志本来在拦壮汉，见那阵势都跑去给她护法。后来盘问才知道，闹事人就是冲她和地上躺着那个去的。就因为他俩给犯罪分子做辩护赢了官司，受害人家属愤恨不平。还好他们只是想出口气，没想闹出人命，苏律师流的那些血，唬他们够够的。”
“同事受伤，‘拿命相护？别说，这姑娘有点义气和血性在身上。不错，就是身板看着弱些，不然还能往刑警队里冲一冲。”
魏警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听两人说得差不多了，那清纯男大也着把注意力收回来放到苏焕然身上。
苏焕然还在跟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突然她一怔，脑袋凑到清纯男大面前，“医生怎么说？严重吗？最快能多久出院？”
清纯男大露出为难的神情，“脑袋被撞破了，缝了针的，还有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还得住院观察几天。
“……..”
苏焕然叹下一口气，对电话那头道，“先请一天半的假，有事电话联系。”
只见清纯男大俯下身，伸出三根手指，往她面前一放。
“…….等等，还是请三天吧…….”
挂了电话，魏警官和小胖警官也上前来，“别紧张，根据现场推测，肇事方没有涉及危险驾驶，当然，最后结果必须以交警部门出具的责任认定书为准，今天先做个比笔录。”说着，魏警官指了指她面前那个清纯男大，“你先出去，肇事方和受害人要分开做笔录。”
“哦。”
苏焕然眼睁睁看着他屁股离凳，转身，出门，关门…….
靠！原来是这小子！我还当他是哪个热心市民！看表情苏焕然骂得很脏，她心里正后悔刚刚没踹他一顿。
魏警官赶紧低咳了一声，“肇事方态度不错，主动报警还打了120，还表示愿意承担所有损失。先办正事要紧。”
清纯男大再进来的时候，魏警官一行人正从病房里出来，“那苏律师你好好休息，有事我再联系你。”
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的视线都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一秒。不同于刚刚警方例行公事与市民配合之间的和谐，这一眼，两人都嗅到了别样的意味。
小胖警官当然没注意到微小的动静，他边往前走边跟清纯男大打照面，“走了啊。”嘴里还不停念叨，“他这样觉悟敢担责的富二代现在很少碰到了，别的不说，省事省心。”
魏警官跟在身后没有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见清纯男大进来，苏焕然立刻低下头装作回消息。或许是看出来苏焕然心情不好，他把手里的海鲜粥放到床头，缓缓开口道，“那个，不好意思姐姐，这事是我的错，你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还有损失费、误工费我都会补偿给你。”
苏焕然没理他，听着那些话只觉得心窝子痛。
“这张卡里有三十万，你先拿着。”
苏焕然没接，虽然她差钱也爱钱，但是那些不分昼夜辛苦准备的资料、证据，谁来赔给？被耽搁进程怎么办？做这行是要讲究信誉的……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男大轻轻一笑，把卡塞进她手里，“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柯，单名一个影字。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对于这场意外，我很抱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加入我的法律顾问团，无论你现在薪资多少，我通通开两倍。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
“你说什么？”苏焕然微微低着头，双眼隐匿在阴影下，如果细看的话，病号服下的身体正微微发抖。
“我说我可以聘请你加入我的法律顾问团，薪资是你现在的两…….”
“上一句。”
男人一顿，苦笑道：“…….车祸的事情我很抱——”
“你说你叫柯影？”苏焕然哑声打断他，“赵氏集团的柯影？”
“是。”柯影点了点头，”怎么，我们认识？”
单薄的被子之下，苏焕然紧紧揪着床单，直到捏得手心发痛。她努力平复自己颤抖的身体，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不，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下午的阳光从窗外懒洋洋照进来，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两人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柯影浅浅一笑，拆了海鲜粥递过去，“吃点东西吧。”
苏焕然强忍着想掀桌的心伸手去接，在即将触碰到外卖盒的瞬间，病房门上响起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下午五点，这个时间，几乎不可能是同事来看望。苏焕然从高考完离家上大学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在云城，更何况她没有给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病房号。
所以，会是谁？
苏焕然眉头紧拧，看向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他鼻骨起伏的线条如同山峰一般硬朗陡峭，额前稍长的头发耷拉下来，微微遮住明亮温柔的眼睛，笑起来更是弯弯的，的确清纯，只是那副黑框眼镜下的阴影看上去有些生冷，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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