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谢娘娘恩典。”秦嬷嬷谢了恩,却只虚虚地坐了半边凳子,腰背挺直,姿态依旧恭敬,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掠过殿内,看到熟悉的陈设,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怀念与伤逝。

昭阳在母亲怀里腻了一会儿,便被殿角一尊白玉雕的仙鹤吸引了注意力,挣扎着要下去玩。虞听晚放下她,让身边宫女小心陪着,殿内一时只剩下了她与秦嬷嬷还有秋月三人。

虞听晚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状似无意地开口:“本宫暂居长春宫这几日,总觉此处虽久无人居,却处处留有婆母生前雅致风韵,令人心生敬慕。想起陛下曾说,婆母生前最是喜静,品味独到,也不知是怎样一位妙人。”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遗憾与好奇,“可惜本宫福薄,未能得见婆母慈颜。倒是常听人言,婆母未出阁时,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想必闺中知己不少吧?”

秦嬷嬷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闻言眼帘微垂,恭声道:“贵妃娘娘秉性高洁,待人却极是和善。未出阁时,确与几位世家小姐交好。”她答得谨慎,滴水不漏,是宫中老人惯有的稳妥。

虞听晚微微一笑,放下茶盏,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是一支玉簪。玉质并非顶级的翠色,而是温润的羊脂白,簪头雕成简单的云纹式样,样式有些古旧,却打磨得极为光滑,显是常被主人摩挲爱惜。

“嬷嬷可见过此物?”虞听晚将玉簪递到秦嬷嬷眼前,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目光却紧紧锁住秦嬷嬷的脸,“这是本宫母亲……昔日的一位旧友所赠,母亲生前极为珍爱。本宫瞧着,这玉簪样式别致,不似凡品,倒不知出自哪位巧匠之手。嬷嬷常年随侍婆母身边,见识广博,或许见过类似之物?”

秦嬷嬷起初只是恭敬地抬眼看去,目光落在玉簪上的刹那,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猛地一缩!

那支玉簪!

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许多年前,裴家小姐还未入宫,还是闺阁中明媚鲜妍的少女时,她常替小姐梳头。小姐妆奁里最珍视的,并非那些华丽耀眼的金钗步摇,而是这支看似朴素的羊脂玉簪。她记得小姐每每拿起这支簪子,眼神都会变得格外柔软,带着一丝少女的憧憬与离愁。她曾好奇问过,小姐只抿唇一笑,说是一位极重要的手帕交所赠,见簪如见人。

后来小姐入了宫,成了贵妃,这支簪子也被小心翼翼地带了进来,只是深藏妆奁,再不曾戴过。可她知道,小姐偶尔还是会拿出来,对着灯烛默默看上一会儿,那眼神复杂得让她这个做奴婢的看不透。

再后来……贵妃薨逝,她又带着陛下逃出生天,什么东西都留在了这长春宫里!她本以为簪子也会留在这儿,原来……原来竟是给了林小姐?那位小姐出嫁后便再无往来、仿佛人间蒸发了的林婉儿?

秦嬷嬷的呼吸有瞬间的紊乱,她猛地低下头,掩饰住脸上失控的情绪,交叠的双手指节微微泛白。

林婉儿……竟是小姐当年那位最好的密友?小姐那般隐秘珍藏的过往?

虞听晚将秦嬷嬷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激起的却是更深的波澜。她不动声色,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秦嬷嬷才缓缓抬起头,眼眶竟有些微红。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恍然,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声音微哑,带着一丝颤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缓慢而沉重:“回娘娘……我……认得此簪。”

她目光再次落在那支温润的玉簪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这簪子……是贵妃娘娘出嫁前,最要好的一位手帕交……赠予她的信物。贵妃娘娘她……极为珍视。”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昭阳公主偶尔发出的、模糊的咿呀声。

虞听晚握紧了手中的玉簪,冰凉的触感直抵心扉。

信物。

手帕交。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直接的证实。母亲与裴贵妃,不仅仅是旧识,更是交换过信物、情谊深厚的闺中密友。

可为何母亲从未提及?为何裴贵妃入宫后,两人便似乎断了往来?这支本属于裴贵妃的簪子,又为何会由母亲珍藏直至去世?

这重重迷雾之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虞听晚看着眼前显然知悉部分内情、情绪激动的秦嬷嬷,知道她终于触碰到了那尘封往事最边缘的线头。

而线头的那一端,或许通向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虞听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脸上的担忧和无助,目光却紧紧锁住秦嬷嬷:“嬷嬷……您怎么了?您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她逼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调。

秦嬷嬷被她逼问,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恐惧”和“依赖”的脸,心理防线在巨大的惊骇和皇后突如其来的“依赖”下,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压低了声音,如同绝望的哀鸣,话语因恐惧而支离破碎:“娘娘!娘娘您别再问了!求您了!那都是……都是要人命的事啊!裴贵妃……还有那个林小姐……那支簪子……它……它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啊!当年……当年就是因为……”

她猛地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极其可怕的话,死死捂住了嘴,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和惊恐的呜咽。

裴贵妃!林夫人!那支簪子!杀身之祸!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虞听晚的心上!

果然!果然与母亲有关!与那支玉簪有关!与裴贵妃有关!

她强忍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知道此刻绝不能急。她跟着落下泪来,蹲下身,扶着秦嬷嬷颤抖的肩膀,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充满了安抚和诱导:“嬷嬷别怕……这里没有外人……您慢慢说……那支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它和我母亲……和裴贵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招来祸事?您告诉我……不然我这心里,日夜难安啊……”

她的声音带着魔力般的蛊惑,和一种看似共享恐惧的“脆弱”,瓦解着秦嬷嬷最后的抵抗。

秦嬷嬷抬泪眼,看着皇后同样苍白恐惧的脸,一种诡异的、同病相怜般的情绪涌上心头。在极致的恐惧和皇后“真诚”的哀求下,她终于破碎地、断断续续地吐露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那簪子……是……是裴贵妃入宫前……赠予林小姐的……她们……她们曾是闺中密友……感情极深……那簪子……是裴家祖传的……一套赤玉头面里的……一支……后来……裴家出事……贵妃……曾……曾想托人送信出来……给林小姐……就是想……想用那簪子……作为信物……求……求林小姐……看在旧情……想办法……替娘娘救人…”

秦嬷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后怕:“可那信……根本没送出去……就被截下了……之后……之后没多久……贵妃生产完就……就薨了……所有相关的宫人……也都……都没了踪影……”

“我……我也是后来偶然听……听一个快被处死的旧人……疯疯癫癫说了一句……说那簪子……是催命符……谁沾谁死……”

她说完,已是浑身脱力,瘫软在地,只剩下压抑的哭泣。

虞听晚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母亲与裴贵妃,竟是闺中密友! 那支玉簪,是裴贵妃试图向母亲求救的信物! 而这一切,都被一只无形的黑手残忍地掐断!所有知情人都被清除!

那么父亲…… 父亲后来得到的裴家财产…… 他那份“认罪”的供词……

一个可怕的、令人浑身冰凉的猜想,如同狰狞的巨兽,终于彻底浮出了水面!

她父亲的所谓“贪墨”,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他很可能,是为了掩盖当年裴贵妃试图通过她母亲向虞家求救反而害得虞家被盯上、甚至可能被胁迫参与瓜分裴家财产以保全自身的真相! 他担下所有罪名,很可能是为了保全母亲死后的清誉,更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女儿,不让她被卷入那更加可怕的、连贵妃都能逼死的阴谋之中!

而李玄翊……他查到的所谓“真相”,他所以为的复仇,从一开始,就被人引导着,指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他可能……从头到尾,都被人当成了铲除异己、掩盖真相的刀!

巨大的震惊、悲恸、以及一种被命运玩弄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虞听晚淹没。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秋月慌忙上前扶住她。

虞听晚摆摆手,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却亮得骇人,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

窗外,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惨白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殿内,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真相的冰山,终于露出了一角。

而那水下的部分,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庞大。

她的复仇,从现在起,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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