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端阳郡主一脚踹开了别院那扇沉重的雕花楠木门。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框嗡嗡作响，连门楣上积年的微尘都簌簌抖落下来，在斜射进来的光柱里惊慌失措地翻飞。
她像一阵裹挟着雷霆的飓风卷了进来，身上那件金线密织牡丹的云锦宫装下摆，被粗暴地甩在身后，几乎撕裂了精心维持的皇家仪态。
那张惯常娇媚如牡丹的脸上，此刻五官扭曲，涨得通红，仿佛血液都要从薄薄的皮肤下爆裂开来。
“贱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她嘶声尖叫，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般的恨意，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穿房梁。
目光扫过小几上那只御赐的雨过天青釉莲花盏，那温润如玉的釉色，此刻在她眼中只映出自己狼狈的倒影。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猛地抄起茶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坚硬的花砖地面狠狠掼去！
“哐啷——哗啦——！”
一声令人心悸的爆裂脆响。那只价值连城、象征圣眷的珍品，瞬间粉身碎骨。无数细碎的、闪动着幽光的青色瓷片，如同最恶毒的冰雹，四散激射，发出细密尖锐的声响，狠狠撞在桌腿、椅脚、墙壁上，又无力地滚落。茶水混着几片蜷曲的茶叶，泼溅开来，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一片狼藉的深色污迹。
殿内死寂。
众人从未见过郡主发这么大的火！
几个侍立在角落的小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地砖，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掉了脑袋！
端阳郡主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素笺，纸页边缘已经被她无意识揉搓得起了毛边。她近乎粗暴地展开，动作带着一种要将它彻底撕碎的狠戾。目光死死钉在纸页上那几行墨迹上——那字迹清隽挺拔，风骨卓然，每一个转折都透着疏离与不可攀折的冷意。
“裴行之……”她咬牙切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好一个裴行之！本宫低声下气，纡尊降贵，为你筹谋，为你铺路……你竟敢……”她猛地将信纸攥紧，揉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留下几道触目的月牙形血痕，也浑然不觉疼痛。那团被揉皱的纸，在她指间簌簌发抖，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本宫要裴行之，”她抬起头，目光空洞又炽热地钉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执拗与疯狂，如同最深的诅咒，“三日内！本宫定要得到他！否则……”后面的话消弭在齿间，只余下眼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暗火。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贴身侍女云袖一直低垂着头，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膝行上前，不顾满地狰狞的碎瓷，直直跪在那片狼藉之中。她伸出手，急切地想要收拾那些危险的碎片，口中慌乱地劝慰着。然而，就在她手指触碰到一片边缘锐利如刀锋的碎瓷时——
“嘶……”一声压抑的痛呼。
云袖猛地缩回手，指尖赫然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珠迅速涌出，滴答、滴答……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端阳郡主脚边那封被揉皱后又被主人狠狠掷在地上的信笺上。那鲜红的血，如同最刺目的朱砂，迅速在微黄的纸页上洇开，恰好染透了那个力透纸背的“裴”字。墨迹在血污中晕染、变形，透出一种诡异的不祥。
端阳的目光被那抹刺目的红吸引，她死死盯着那个被血染透、几乎模糊了形体的姓氏，眼神骤然变得幽深莫测。
狂怒的火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色浇灭了一瞬，转而凝结成更深的、更粘稠的冰寒。
云袖忍着指尖钻心的锐痛，飞快瞥了一眼主子那阴晴不定、却明显不再仅仅是暴怒的脸。她心念电转，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惊惧中破土而出。她猛地再次深深叩首，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沾着茶水和碎瓷的地面，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却又刻意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主子……奴婢……奴婢斗胆，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端阳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睑。那目光像淬了寒冰的针，冰冷地刺在云袖低伏的脊背上，无声地命令她说下去。
云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一点勇气，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游弋的簌簌声：
“奴婢听闻……圣上正为此次随州水患顺利平息，龙心大悦，有意犒赏功臣……主子您身份尊贵，乃天家血脉，何不……何不主动请缨，代皇家设宴，慰劳此番治水有功之臣？”
端阳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云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松动，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像一条嗅到了猎物气息的蛇，猛地抬起头，不顾地上的碎瓷会再次割伤膝盖，膝行着又向前蹭了两步，凑近端阳。她左右飞快扫视了一眼，确认那些跪伏的宫女都离得足够远，听不真切。这才将沾着血迹的手，颤抖着探入自己怀中那最隐秘的夹层。
再伸出时，她掌心已稳稳托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青瓷瓶，瓶身线条圆润流畅，釉色却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妖异的幽碧，仿佛深潭之底沉淀了千年的寒水。瓶口塞着同样颜色的软木塞，严丝合缝。光线落在瓶身上，并不反射出温润的光泽，反而像是被这诡异的碧色吞噬了，只留下一片沉甸甸的、吸吮光线的阴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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