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素雅的樱花图也因为这首《春歌》多了几分浓丽的色彩。
沐白亦隐约想起,她拿的剧本人物确实有订婚后与他人媾和的情节。当时扮演她未婚夫的余铭兴将脏水在她头上泼了个遍,也没想到这角色能给未婚夫戴绿/帽。
这么看来,这词句就显得暧/昧得有些香/艳了。
孟云矜是想送她原汁原味的画作还是另有所图,沐白亦猜不出,也回避去猜。
靠着车窗,行驶的震颤让她太阳穴直发疼,但她并不介意。
孟云矜的话盘亘在她脑海里,她像是回味般地细细咀嚼。
联谊认识的朋友?
他们可以是朋友吗?
周一晚上,贺珧如约到了。
若论正常下班,他比沐白亦还早些。
沐白亦进门后第一眼便瞧见,贺珧在看她早上预处理的食材。
“你打算做饭吗?”她问。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跟贺珧相识至今,她还未曾有过一尝贺珧厨艺的机会。
据贺珧本人说,他的厨艺十分一般。
贺珧难得地接了她的茬:“你敢吃我就做。”
若是几年前,她定然脱口而出“有何不敢的”。但此时此地,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情,她都没了那份笃定,只是挽起袖子:“算了。”
贺珧怔了怔:“你……”
沐白亦停下手中打算做饭的动作,瞥了他一眼。
他默然别过脑袋,故意要在她心里留个钩子似的,没将后话补全。
沐白亦又将头扭了回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瓣。
她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些“你真扫兴”“你真不可爱”之类的抱怨话,没什么杀伤力。
如果语气再重些,就该来句“你变了”。
这句倒是能给她些触动,在以往是能勒住她脖颈的缰绳、能惩戒她的鞭子,但在如今也只能在她心底掀起些许涟漪。
她的心里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但也就仅此而已。
许是两人相对却沉默无言的气氛过于灼人,贺珧起身回了卧室,留给沐白亦一个轻轻的关门声。
偌大的环境里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沐白亦正在切菜的手顿了顿。
“这算什么……”
她轻轻呢喃道,无声地笑了笑。
这声呢喃瞬间锅铲碰撞的声音所吞没,方才片刻的情绪波动与失神,似乎从未出现过。
四十分钟后,她洗了洗手,脱掉围裙,走进卧室去喊贺珧吃饭。
贺珧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浅眠的时候会躺得平平,深睡时却会转向一边侧卧。
此时,他将头埋在臂弯间,发丝散乱,露出些许银发。
沐白亦见惯了他一丝不乱的模样,去没想到岁月早在不经意间给他留下了痕迹。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人人只见他事业有成,却鲜有人得见他华发早生。
卸去了冷硬的气场,疲惫悄悄爬上他的脸颊。
沐白亦不忍打搅他的安静的睡颜,坐在边上等他睡醒。
房间里散发着融融的暖意,沐白亦打了个呵欠,也觉得有些困倦。
饭菜放在保温垫上,她不担心凉。吸饱了油烟,她一时也不觉得饿,只感觉坐着的椅子格外温软,她轻轻一倚便睡了过去。
两人醒着的时候处得尴尬,睡着了倒意外有些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沐白亦感觉有人过来,睁开眼发现贺珧给她披了件外套。
为了不吵醒她,他只按亮了床头的小夜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但倦意也更甚。
“就这么睡在椅子上也不怕着凉。”
贺珧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指腹摩挲着触感纸的声响,细细的阻尼感挠得她鼓膜痒痒的。
沐白亦揉了揉眼睛:“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吃饭吧。”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微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站起。贺珧扶了她一把,正好瞧见桌上的摆台:“什么时候买的?”
沐白亦知道他迟早会发现,却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只能含糊其辞地答:“朋友送的。”
“那天陪你去看音乐会的朋友?”
沐白亦点点头,想快点将这个话题岔过去。
所幸贺珧并未在朋友的问题上深究,只将目光落在画上:“真俗。”
“什么俗?”
“意象俗,诗也俗。”
沐白亦哑然失笑:“你还懂意象跟诗?”
为了防止他找茬似的生气,她补充了一句:“你以往不是说诗人吟诵风月、悲春伤秋最是无趣吗?”
“瞧不上不等于不懂。樱花的意象用的过多,毫无新意。”贺珧的眸子暗了暗,“至于诗——偷来香一段?”
沐白亦呼吸一滞,近乎求生本能地问:“那是什么?”
贺珧的目光落在她的双眼处,似乎要细细揉捻过,将她心里最深层的想法一同挤压出来。
许是沐白亦疑惑的眼神时分坚定,没教他读出什么异常来,这才稍稍松了口:“这两句的后一句,你不知道就算了。”
“瞧你说的。”沐白亦连忙打哈哈,“不久一摆台而已,你说得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它。”
“谁?”
沐白亦意识到贺珧误解了“它”的意思:“摆台啊。”
贺珧沉默片刻后才出声:“一个死物件而已,有什么面不面对的。”
他的声音里有些怆然的味道,像是在回答沐白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您说的是。”沐白亦连忙点过去,“我饿了,还是快吃饭吧。”
贺珧没再多说什么,配合地向餐厅走去。
沐白亦在他身后,一把暗灭了床头了小夜灯。
房间里的一切瞬间被黑暗吞没,摆台上的字画全然看不见。
黑暗中,沐白亦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真的可以和孟云矜是朋友吗?
可能吗?
有了先前的插曲,整场饭沐白亦吃得心不在焉,连贺珧都看不下去了,给她夹了些菜:“多吃点,几天没见都瘦了。”
沐白亦的爪子再次拍上自己的脸:“有吗?”
心里想的却是在孟云矜那里吃那么多要能瘦多不科学。
贺珧低低地“嗯”了声:“你从来没胖过。”
这话让沐白亦有些意外,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贺珧从孟云矜的画里读出了别的意思,从而产生了雄竞的想法。
那可别,她不想多横生枝节。
“前一阵子累坏了吧?”沐白亦抢先发问,免得贺珧一时兴起再问出些别的令她尴尬的话来。
她心里有事瞒着他,经不起试探。
贺珧微微点头:“我可能要换部门了。”
沐白亦听他语气沉重,以为是个坏消息:“去哪儿?”
但他说的是换部门,而不是换单位,就算调动应该也不至于太过夸张。
“研究室吧。”
沐白亦不太了解他们的部门构成,却也知道研究室应该是个还挺重要的部门:“平调?”
“会拨正。”
“那不是提了?”
沐白亦从贺珧脸上见不到半分提拔的喜悦,显然事态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原本以副代正,要是能直提是最好,现在多少兜了一圈。”
沐白亦勉强听懂了,知道是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快。
但这样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晋升提拔目前还与她毫无关系,律师的前途也不维系在拔擢之上。
沉默片刻,她只能回答:“尽人事,听天命吧。”
贺珧没反驳,只拿起汤勺盛了碗汤。
他们用餐本就不早,等沐白亦收拾完毕已接近睡觉的点。
贺珧的精神倒是好了许多,仍躺坐在懒人沙发上捧着瓦尔克的书。
“这书对之后的工作有帮助吗?”
沐白亦发现这么多书,他唯独这本翻得最多。
“没有。”贺珧将书丢到一边,“而且还没那么快调动,要等上好一阵。”
沐白亦向他伸出手:“我想看。”
贺珧不太能理解她的任性:“中文版的都没看就要看原版的?”
“翻翻也不成。”
贺珧将书放回书架上:“等我哪天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再烦。”
沐白亦瞬间失去了兴致。
看外语书纯粹讲个氛围,更何况还是本她完全看不懂的。过了这个劲,回头她哪里还想得起来要看。
不得不说,贺珧倒是将她的心思摸得很透:“要有兴趣先从字母学起?”
眼见着他有着手教她的架势,沐白亦瞬间怂了:“别了,我困了。”
贺珧总在此刻最有耐心:“也好,等个有时间的日子。”
他已经环抱住她,唇瓣在她耳后深深烙下一吻。他的吻总是潮潮的,让沐白亦会想起日落前的海水,带着温热的余温,汹涌而狂野,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曾经便倾覆在这深海之下,沉溺在深水中无法呼吸,在沉溺与喘息间翻腾,渐渐失去余力。
近来他斯文了许多,仿佛痴迷听她的呼吸般,速度放缓了不少,却要听着她的鼻息从迟缓到急促,最后哽在喉间,化成低低的哀求。
他的手指一根根地从她指间的缝隙穿过、填满、握紧,她先是被动承受,逐渐主动向他靠拢。
“贺珧……”
沐白亦低低地喊他名字,已经无法分辨是否出于她的本意。
“求我。”
“求你……”
沐白亦闭上眼。
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晚,她站在他的面前,解开了领间的第一粒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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