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牌局下来,沐白亦的发挥一直很稳,只小小地喝了几杯,大家点歌的时候也没太过为难她。
她隐隐感觉,似乎在座各位都有种默契。她该是听歌和评价的主角,而非唱歌的。
余铭兴喝了不少,但只是微醺。阿眠喝得更多,她将唱歌丢给了孟云矜,自己将孟云矜的那份酒也喝了,迷迷糊糊地说不出连贯话来。
唯一没沾一滴酒的孟云矜挨个关心他们怎么回家。
余铭兴住得近,走两步就到了,也没要他们送。沐白亦打算喊代驾,孟云矜觉得不安全,提出要送她。
“那阿眠姐怎么办呢?”
沐白亦觉得自己还算清醒,现在时间不算太晚,问题应该不大,反倒是阿眠看起来更需要有人关心。
谁知阿眠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阿亦,听姐的,一定要让云矜把你送回家。”
她的手腕看上去细细的,却意外地很有力量,沐白亦挣脱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孟云矜的神情也分外无奈,眼里写满了“这个时候谁都拗不过她”。
沐白亦仍觉得不妥:“那也不能将阿眠姐丢在包厢里呀。”
“我怎么会在包厢呢。”阿眠稳稳地站起身,说话都灵便了许多,“我在车里等云矜送完你回来带我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沐白亦觉得阿眠的酒醒了,可以正常交流了,没想到下一秒她依旧紧握着沐白亦的手:“阿亦,你要不答应的话,姐可就不松手了。”
沐白亦放弃了挣扎:“那麻烦姐久等了。”
“不麻烦不麻烦。”阿眠一手牵着沐白亦,一手拉住孟云矜,“你可是姐的学生,姐一定要看你平平安安地到家。”
阿眠的话让沐白亦隐隐有些触动。
孤身一人在外,她许久不曾听过如此体己的话。
有些强势、又有些固执,突破了人与人相处的边界,但在此时却像极了亲人给予的关怀。
沐白亦突然有些破防,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在孟云矜将阿眠扶上车后,将车钥匙交给了他。
“姐今天高兴,平时不这样。”
许是怕沐白亦对阿眠产生不好的看法,孟云矜关上车门后立即解释道。
“挺好的,很像我的姐姐。”沐白亦顿顿了,考虑着要不要说些更煽情的话,但迟疑片刻还是重复了一句,“挺好的。”
沐白亦的车和他们停在同一个区,孟云矜没走几步就走到了。
那是辆黑色的吉普,几年前的款式,看起来七八成新。
外观很硬朗,内饰也没怎么打理,商务气息十分浓厚。
孟云矜没说什么,沐白亦兀自先解释了:“为了代步买的二手车,看起来不太适合女士。”
这辆车是她从贺珧那里盘来的。
当初贺珧想要换车,见她考过驾照后就没怎上路,便干脆将这将吉普丢给她试错。
说是旧车,但原本就是贺珧买回来的过渡车,开的里程数并不多,保养也算得当。沐白亦不愿就这样白开,用二手车的价买了下来。
“从各方面看都很适合作为过渡的选项。”孟云矜调整好车座,“如果换个颜色的话,也未必不贴合你金牌律师的形象。”
沐白亦的脸白了白,无力地笑笑:“你是不是有些太高看我了?”
“有吗?”
趁着红灯停车的功夫,孟云矜别过头来,车内昏暗,只有外面的路灯折射进来。
长睫低垂,他的神情愈发显得悲悯,如果不是双手扶着方向盘,沐白亦当真以为他会突然伸出手,试图将她拉出深渊。
可他没有。
这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云海石手串在方向盘边缘震了震,仿佛是来自佛门的低吟。
“或许吧。”沐白亦低低叹了口气,“我和贺珧的事,你应该听过。”
“我从不在别人口中了解一个人。”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这该是条天经地义的事,但极少有人愿意遵循。
沐白亦的心沉了沉。
看来他真的知道。
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吧?
沐白亦轻轻地问:“你想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孟云矜猜到了“他”指的是谁,并没有直接拒绝:“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会相信我吗?”
孟云矜沉默了片刻:“……为什么不呢?”
沐白亦无言以对。
人与人之间有太多不信任的原因,却极难找到信任的理由。
眼前这人却轻易地将信任交付给她,不知道他是极端的真诚,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开进小区的地库里,孟云矜在迷宫般的地下车库里找到了她所住的那一栋楼,这才听着她的指挥,准确地停进了车位里。
他的倒车技术很好,一把入库,两边的线不偏不倚。
沐白亦开了这么久的车,倒车入库总要修修补补好几回,看起来仍然歪歪扭扭。
要是被贺珧看见,估计一下就能猜到车是别人帮她停的了。
沐白亦默默地想。
孟云矜将车锁好,钥匙交还给她,这才准备打车回去接阿眠。
沐白亦心里过意不去,便提出与他站在小区门口一同等车。
京市的气候算不上好,对于习惯了南方湿润气候的沐白亦而言,总是略显干燥。但今夜的风却意外地宜人,既不刺骨,也不粗糙,像是擦过发丝的干花瓣,润润地摩挲着她的皮肤。
地图上显示专车还有三公里才到。
孟云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上衣的内兜里取出一张名片:“上次贸然闪送纪念品应该给你造成了些麻烦,如果还欣赏那幅画的话,请到这个地址,非工作时间我也随时恭候。”
沐白亦看了眼名片上的地址,在一个工业园内,看起来像是个工作室。
“其实也没有……”她苍白地解释。
孟云矜却宽慰她般地笑笑:“我看到住址时就应该想到的……希望下次见你时,你还能愿意讲讲你的故事。”
沐白亦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这时,一辆领克从打着远光灯停到他们面前。
孟云矜挥手向她作别:“下次见,姐姐。”
沐白亦目送车开远后才折回了小区,只觉得余铭兴和孟云矜这两个人当真奇怪。同样比她小,一个死活不叫她姐姐,却乖巧地像个弟弟,一个“姐姐长姐姐短”的,气势却处处压她一头。
她直到回公寓才重新打量了那张名片。外面灯光昏暗,她没看得清。直到放在灯光下,她才看见有点点墨色沾在了名片正面的logo底端,像是手指沾到墨迹后蹭上的。
沐白亦意识到名片背后可能写了什么,翻开后看到是一句话:
人总只听得进想听的,看得见想看的。因此我不愿人云亦云,只愿相信我想相信的。——孟云矜
看内容,是对今日对话的表态。看墨迹,又已经干了许久。
这是之前他就想告诉她的话吗?
那他又是如何觉察出她的忧虑的呢?
闭上眼,相识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里一一浮过,沐白亦这才发觉他总能在最合适的时间,说出她一直以来期待却不敢奢望的言语。
她不知这是种巧合,还是他当真看透了她。她只知道此时她心里升起了无数透明泡泡,在光彩下各色都有,她既向往,又怕它们触之即碎。
如果这注定是场幻梦,那便祈祷这场梦能持续得更久些,好让她在晦暗的人生时,能慢慢回想这抹亮色。
思来想去,她将名片用标签贴固定在日程本里,以便能随时看见。
贺珧给的票不去看了定会惹他不快,沐白亦寻思良久最终还是约了阿眠。
阿眠拿到票时笑得眉眼弯弯:“多谢呀阿亦,我这就拿给云矜去。”
沐白亦正在喝水,差点没一口呛死:“阿眠姐,你想光吞学费不上课请直说,不要害命。”
阿眠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放心吧,我一定准时到场。”
沐白亦瞥了她一眼,满是不信任。
直到阿眠拿自己的作品发誓,沐白亦才稍稍放下心来。
“云矜他虽然高冷了些,但人挺好的呀,模样也像话,有的人怎么就看不上呢。”阿眠小心地嘟哝着,“别是我美学没教好吧?”
沐白亦知道她意有所指:“阿眠姐,我比他大。”
阿眠抬抬眼:“那又怎么了?咱们云矜虽然年纪上吃点亏,但人绝对有主见有担当,绝不会让你多操心的。”
看来这对姐弟都不是很在乎世俗的看法。
沐白亦有些羡慕,却深知那是自己不可企及的方向:“阿眠姐,他喜欢我吗?”
“你觉得呢?”阿眠朝她眨眨眼睛。
“大概也许可能有点好感吧。”沐白亦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你们都是极为善良的人,我不敢将善意视为喜欢。”
阿眠拍拍她的脸:“你不放心就等他亲口说给你听咯。”
会有那一天吗?
沐白亦想了想,最终没能问出口。
就算有又能怎样呢。
她敢答应吗?
被贺珧知道了怎么办?
帝京居,大不易。一步错,步步错。
她没再说话,却在转过身去的同时,留给阿眠一声低低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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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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