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凌寒静默良久，从书包里拿出四只宣纸信封和一本淡黄色的中式线装册，递到抱着牛肉干趴桌假寐的同桌面前：
“新年快乐。”
咕噜瓜啦。
沈书延没搞懂凌寒说了什么。他看着线册里从头至尾劲挺如一的小楷，大脑韦尼克区暂时罢工，呆呆看看线册，看看凌寒，再看看线册。
凌寒为他抄了整整二十一遍《心经》。扉页写着书延常宁，愿安稳无事、心境清明，去烦恼、得自在。
除了给沈书延的《心经》，凌寒还抄了给白听岚沈铎的《金刚经》，古香的《药师经》，以及给孙叔的《普门品》。
“……快乐。”沈书延人机似的重复凌寒的后两个字。
凌寒不觉一笑，看沈书延愣愣地跟着他笑，笑容就更大了。直到被沈书延盯得有些不自在，才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毕竟是在班里，沈书延也不好太放肆，凌寒一收他就收，但依然跟凌寒头凑头叽叽咕咕，问他怎么想到抄经来送，然后霸道地拉过他的右手，看他因握毛笔而磨肿的无名指。
其实别说送礼物，新的一年就算凌寒什么都不做，只每天好好坐在他身边，沈书延都高兴得不得了。但这份礼物实在太妙，严丝合缝，完全送到了他心坎上。
“那天看你在读佛经译本，猜你可能对这些感兴趣，”凌寒被磨得没法儿，解释道，“还有希望你们平安健康，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的。”
他的语气恳切得像是在祷告。沈书延已经什么都有了，可凌寒贪心，想求沈书延能自在美满一辈子。
八点钟，不怎么正式的联欢会不怎么正式地开始了。无人准备节目，但全班一起玩谁是卧底还是相当热闹的。沈书延恋恋不舍地将凌寒送的线册放进书包，站在讲台前和其他七个人毫无逻辑地唇枪舌战，淘汰卧底全凭人缘和感觉。一大早就收礼，沈书延肉眼可见地有点飘，一句话一个笑点，逗得郑老师和底下同学嘎嘎乐。凌寒笑得脸发僵，但整个人完全放松，长腿横在过道，懒懒地靠在椅背。
——哥，书延哥送东西到家里了，说是新年礼物。
凌寒手机“叮”了一声，是年年发来的微信消息。她嫌元旦联欢太吵，干脆请了一天假在家里自习，做完一套数学专练后，听见有人敲门。
——来送东西的叔叔说罗阿姨不在家，就把给你和阿姨的礼物先放我们家了。送你的是短款羽绒服和手套，给罗阿姨和我跟我姐的是围巾和手套。
——哥，这礼物我们能收吗？
“这礼物你们不收对不起我受伤的心灵。”
开场信誓旦旦相信延哥的满晴关键时刻倒戈，平民沈书延被卧底苗祯然带头投出局，悲愤离去，回座位时手臂搭了一下凌寒的肩，弯下腰，看到凌寒和萧予聊天页面，在他耳边轻声一笑，天使低语：“来，手机给我。”
说完也不等凌寒反应，从他手里抽过手机，给萧予发了条语音：“hello小妹，我是沈书延，新年快乐！你哥说礼物可以收~”
十秒钟不到，沈书延自己的手机响了，是萧丽莎发的666元红包和萧予的66.66元红包。
萧予：谢谢书延哥！书延哥新年快乐！！书延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六六大顺！！！
沈书延的嘴角快和太阳肩并肩，立马收了红包，一点没跟姐妹俩客气：
——顺，咱们都顺！
*
沈书延送的衣物看不出牌子，凌寒姐妹三人对穿戴也不讲究，倒是早年富裕过一段时间的罗曼芝一摸就知道是顶尖的好衣料。羊绒围巾极轻，触感如云朵，自带哑光光泽；凌寒的那件羽绒服从设计到面料更是完全不输Moncler这种品牌。
这么看来，儿子是真争气。罗曼芝轻抚驼色围巾，爱不释手。凌国梁估计是没大用了，但小寒竟然结交到一个这么有钱的少爷……
是时候做新的打算了。她想，不能让儿子一直委屈在凌国梁的床上。虽然小寒不是姑娘，这种事无伤大雅，但总归隔应。而且现在看来，也越来越不值。
“妈，渴不渴？要含块冰吗？”凌寒做完两家的大扫除，和萧予一起给罗曼芝铺好新床单。
“家里还有柠檬吗？妈妈想含片柠檬。”
凌寒向来对妈妈有求必应，但上回体检显示她血钾偏高，他只好满是歉意地劝妈妈忍几天，尽管这根本不是他的错。
“对了哥，刚才书延哥发微信给我，问你明天有没有安排，给你发消息你没回，”萧予接过罗阿姨给的巧克力，掰了一半给她哥，“他说他家人元旦都在北京，他成留守儿童了。”
“那你要陪陪人家呀！人家刚送了礼物给咱们呀！”罗曼芝眼睛一亮，拿胳膊肘碰了碰儿子。
凌寒立刻去找手机。萧予看了眼罗曼芝，有些后悔把这话当着她的面说。哥哥太辛苦了，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这么关心他、尽全力帮他的人，她不想哥哥的这段感情和阶级金钱挂钩——只要接受一点好意，就得想着“还债”。再说，她认为哥哥绝对配得上这些好。
不过细想想，罗阿姨的话并没有错，而且站在哥哥的角度，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书延哥富裕、人好，不代表他就该成为被索取的一方，哪怕他心甘情愿；可要真想做到在物质上平等，以哥哥现在的经济状况，实在是……
这得是多么巨大的压力。
原来感情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萧予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挪进他素净到泛着冷意的房间，四仰八叉躺在他的床上，一边一脸天真地看着哥哥打电话，一边在心里决定拒绝crush的表白——趁自己还没有很爱，免得进退两难。
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抱歉了crush，可惜你住星澜湾。但是莫欺少年穷，等我把你们星澜湾盘下来……OK好像有点难，那就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丽莎姐和阿姨一起去逛街？所以你明天没事？太好了，我也没事，”这边萧予正面如平湖胸起惊雷，沈书延在电话那头的尾音充满与世无争的磁性和神性，“那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写作业吧！”
萧予瞬间被这句雷懵了。但还没等她缓过神，下一秒，又被她哥那无比温柔、无比动人的笑容彻底击碎了。
“好啊。”凌寒说。
好在哪？
好在两个哥商量过后决定带着她一起去写作业刷题。
萧予不明白他们俩是怎么做出这诡异的决定的，但当她坐在图书馆，坐在两个哥对面沉浸式刷题，她觉得这决定棒极了。她从没觉得学习这么爽过，两篇作文获得语文大佬现场批改加好评；数学压轴题不用再听老师啰嗦前几小问，直通亲哥十秒钟点拨分类讨论最难想的一种情况，兄妹共脑，效率起飞。
萧予做题完全是战士级别，七十分钟连写两篇大作文，深度笔力令沈书延自愧不如；理科更是不在话下，一题题往下刷，气场堪比凌神2.0。
一通操作猛如虎，看得两个哥目瞪口呆。向来佛系的沈书延头一回有了危机感，打破由易到难的做题习惯，上来就开始做数理压轴。但人家萧予显然没把他当什么威胁，等沈书延哼哧哼哧把题研究出来交给凌寒判改，人家姑娘已经完成自己筛出的重点题目，趴在桌上睡熟了。
“......成大事者。”沈书延看看萧予，再看看凌寒，在那憋了半天，最终给小妹竖起大拇指，化身古风小生。
凌寒忍俊不禁。起身给萧予披上衣服，然后拿纸细细擦去她酣睡中流出来的一点口水。
“你也是成大事者，”凌寒深谙儿童心理学，绝口不提卷子有答案可以自己对，在沈书延的卷子上打了个漂亮的对勾，“全对。”
“所以你想考清华还是北大呢？”沈书延用紫苏叶垫着凌寒夹过来的烤肉，卷好了放在萧予的盘子里，“诶，先吃蔬菜沙拉，再吃这个。”
三个人做题太投入，一抬眼都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沈书延晚上只吃健身餐；凌寒肠胃弱，晚上不敢多吃。但萧予多看了几眼路过的烤肉店，意味着今天烤肉店必须要失去一些烤肉。
“我还是先考上高中再说吧，”萧予听话地啃起菜叶子，笑嘻嘻答道，“对了，问......”
“果然是成大事者，口风这个紧，”下排式吸烟机声音太大，沈书延没听清萧予的后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萧予不动声色地把话咽回去。她刚才一个冲动，想问两个哥哥进展到哪一步，没想到嚼着嚼着东西忽然咬了嘴，直觉还是先别问这事。
“啊！你们看！”
凌寒刚要悄悄问她到底想说什么，萧予却转过头，拿手一指窗外：“下雪了！”
回家就降温，嘎嘎冷啊！俺小发低烧，朋友们久等[爆哭][玫瑰][玫瑰][玫瑰]
这章信息量有点大，and很快就开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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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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