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夏风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房间。窗外的香樟树叶被风拂得轻响,几十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偶有几声清脆的黄鹂啼鸣穿插其间,像一串碎玉落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林知寒在这鲜活的声响中睁开眼。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金色的晨光倾泻而入,像一层薄纱裹住他的肩头,暖融融的却不刺眼。楼下的香樟树浓密如伞,鸟鸣声正是从那层层叠叠的枝叶间传来,此起彼伏,时而有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枝头,带起几片晃动的叶影,时而有不知名的小鸟低头啄食叶片,动作轻盈得像一阵风。林知寒趴在窗台上,手肘撑着冰凉的玻璃边框,目光追随着那些灵动的身影,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过一场清晨了,没有打骂声,没有嘲讽声,只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清脆的鸟鸣和阳光流淌的暖意,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他心头积压的褶皱。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小鸟们在枝头追逐嬉戏,偶尔停在电线上,排成一串小小的黑点;看晨光慢慢爬上对面楼房的墙面,把砖瓦染成温暖的橘色。他将指尖轻轻触在玻璃窗上,感受着阳光的暖意。
轻柔的敲门声在门口响起,陈叔温和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压得很低:“小寒,醒着吗?早餐都准备好了,下楼趁热吃吧。”林知寒从窗外的景致中回过神,他转过身,对着门口轻声应道:“知道了陈叔,我等下就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角,他推开房门走出卧室,刚到客厅,就撞见穿着睡衣的林宇豪。“太阳都晒屁股了才出来。”林宇豪的声音又尖又细,混着窗外的鸟鸣,格外刺耳。
林知寒没理他,径直走向餐桌。餐桌上摆着一个白瓷盘,里面是两块煎得金黄的三明治,旁边一杯热牛奶正冒着细白的热气,盘子下压着张便签,是刘妈的字迹:“小寒,牛奶趁热喝,我和你陈叔出去买菜了,要是有想吃的就发信息给我,我正好都买了,水果在冰箱第一层,拿出来放一会再吃。”
“刘妈和陈叔就是偏心你啊,真是不知道这个家谁才是该追着舔的人。”林宇豪阴阳怪气。
“注意你的言辞,他们俩是家里的老人,你爸妈没教你怎么尊重人?”林知寒的语气十分凌厉。
“你管我呢。”林宇豪梗着脖子,“难怪爸不喜欢你。不像我,爸给我买了最新的游戏机,还准备要带我们去迪士尼,哦,对了,我特意帮你问了,爸说不带你,说你去了只会扫大家的兴。”
林知寒拿起牛奶和三明治就往卧室走:“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不尊重刘妈和陈叔的话,不然你非死即残,你爸拦着都没用,记住我说的话。”
窗外的鸟鸣依旧热闹,林宇豪的嚷嚷声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威胁我,你真有那个胆子?连爸骂你一句,都不敢张嘴的怂货。我告诉你,这个家是我的,你就是个多余的。”
关上门的瞬间,外面的吵闹声被隔绝,只留下隐约的鸟鸣从窗户飘进来。林知寒靠在门板上,指尖因用力攥着三明治包装袋而泛白。闭了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窗边看到的景象,那些灵动的小鸟和温暖的晨光,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直到心跳平复。房间的墙角放着一个旧纸箱,里面装着他十七年来最珍贵的东西。他将牛奶和三明治放在书桌上,然后蹲在纸箱前,动作轻柔地打开,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最上面是几本磨损严重的童话书,封面的图案已经模糊,是他三岁那年,刘妈用自己的工资买给他的。那时,他第一次被林成恩殴打,自己躲在杂物间哭,刘妈找到他,把童话书塞到他手里,轻声说:“小寒,难过的时候就看看书,书里有不一样的世界。”他至今记得,那本《小王子》的扉页上,刘妈用铅笔写着:“小寒要像小王子一样,永远心怀温柔。”
纸箱中间,放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青蛙玩具,上弦后还能慢慢跳动。这是八岁的温景明送他的生日礼物,那天温景明把玩具塞到他手里,笑着说:“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让青蛙陪着你。”可后来,温景明连一句告别都没留下。
他从纸箱的最下面拿出一沓厚厚的日记,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扭稚嫩:“2013.4.16,一个男孩拯救了我,他浑身散发着光芒。”“…”“2015.2.3,今天景明哥又帮我赶走了欺负我的人,他好厉害。”“2015.8.21,陈叔给我塞了一块巧克力,说是刘妈做的,特别甜。”“2015.8.23,爸爸又骂我了,说我是累赘。”“2016.1.1,景明哥说他会保护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一页页翻下去,字迹从稚嫩变得工整,内容也渐渐多了些沉重:“2017.5.16,爸爸带了一个女人回家,那个女人对我笑的模样好恐怖。”“2019.1.3,我的身上有好多道伤口,划下去的时候不疼,好像已经麻木了。”“2019.3.9,陈叔和刘妈给我买了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他们说对着生日蛋糕许愿很灵,我闭眼许下——我要和景明在一起一辈子。”“2019.10.18,老师说,景明离开了这座城市…“2022.1.1,又要过年了…景明,你过得好吗,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林知寒慢慢合上日记,指尖停留在封面磨损的边角上,眼神空茫地落在书桌一角。窗外的鸟鸣还在继续,阳光已经爬上了日记本的封面,照亮了上面淡淡的折痕,他却像没察觉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沉浸在那些遥远而零碎的记忆里。时间悄悄流逝,直到窗外的鸟鸣声渐渐稀疏,他才缓缓眨了眨眼,把日记放回纸箱里。
他站起身,坐在了书桌前,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阳光慢慢升高,透过窗户斜斜地铺在书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夏日的阳光变得愈发明媚,鸟鸣声彻底被蝉鸣取代,断断续续。
他将目光转向在书桌一角的玻璃罐上——里面装着九颗星星,是他每年给温景明叠的,如今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景明,你在哪,我好想你。”他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蝉鸣淹没,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吼。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指尖微微蜷缩,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里裹着绝望:“我…过的好累。”蝉鸣戛然而止,窗外只剩风拂树叶的轻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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