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缘已在此等候多时,他深知白莲不喜早起的习性,甚至连从前在府中时,翠竹每日唤她起身的时辰都记得分明。
因此,他特意算着她该将醒未醒的时刻,才吩咐宫女前去通传。
听见珠帘轻响,他缓缓转过身,努力让唇角漾起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迎接他的“妹妹”。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轻柔地洒在白莲身上。
如今她眉眼间的稚气已彻底褪去,换上了惊心动魄的美艳,只需浅浅一勾唇,便已是千娇百媚,风华绝代。
望着这样一个令他心驰神往、却注定无法拥有的女子,白子缘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痛楚几乎要冲破他强撑的平静。
当初,为了守护那个秘密,为了保护她不受流言蜚语的伤害,他选择将汹涌的情感深埋心底,强迫自己只做一个恪尽职守的兄长。可命运弄人,她终究还是在嫁入东宫后知晓了一切真相……那他昔日所有的隐忍、所有的自我放逐,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如今,他即将迎娶的,是一位他一直真心当作妹妹看待的公主;而他唯一深爱过的人,早已成了他人的妻子,被冠以储妃的尊荣。
他,白子缘,纵有状元之才,将军之勇,却连自己最想要的幸福,都无力把握。
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终于抑制不住地逸出唇角,引来了白莲疑惑的目光。
“哥,”她嘴角带笑的关切道:“迎亲的日子择定了么?”
许久未见,子缘的容貌依旧俊朗非凡,只是常年的军旅生涯和边关烈日,给他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深浓的古铜色,更添了几分沉稳刚毅的气度。
白莲微笑着注视他,即便知晓了并无血缘之系,这份源自多年相伴的亲切感,却从未改变。
白子缘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目光越过她看似平静的脸庞,飘向不知名的远处,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自语:“他……待你好么?”
“……挺好的,”白莲微微一怔,旋即答道,“哥不必担心。”
侍立一旁的翠竹早已察言观色,悄无声息地挥手屏退了殿内其他宫人,自己也悄然退下,并轻轻合上了房门。
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寂静之中,白子缘垂着眼眸,看不清神情,下一个问题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那……你爱他吗?”
白莲彻底怔住了。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如此不合时宜,甚至逾越了兄长该有的关切界限。
她依稀感觉到,那份她曾经笃信不疑的纯粹亲情之下,似乎一直涌动着某些她未曾察觉、或是不愿深究的情感暗流。
但无论真相如何,他只能是她的兄长,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我……”她迟疑着,思绪纷乱如麻。是害怕兄长担忧而选择安抚,还是内心深处对伽珞燐确实生了连自己都未曾细细剖析的情愫?连她自己也难以分辨。
最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爱他。”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便好。”良久,白子缘才猛地站起身,依旧低垂着头,声音压抑得近乎嘶哑,“如此,我便放心了。今日过来,只是想看看你。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得空……回家看看,爹娘很是记挂你。”
“哥……”白莲看着他急于逃离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唤道。
这一声呼唤让白子缘的身形骤然僵住。
她缓步走近他,声音温柔的嘱咐道:“哥,日后……待嫂子好些。纾璃是个好姑娘,莫要负了她。”
白子缘猛地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交织着痛苦、不甘和深埋的爱恋。
他就这样久久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突然,他伸出手,一把将白莲紧紧拽入怀中,双臂如同铁箍般环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仿佛要将积压了十数年的思念与情愫在这一刻尽数倾泻。
白莲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在白子缘强硬的怀抱中一时竟无法动弹。
白子缘紧紧搂着这具曾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身影,感受着那份永远不属于他的温暖,理智的堤坝彻底崩溃。
“莲儿,”他声音沙哑,带着绝望的急切,“我带你走!离开这里!这座宫廷根本不适合你,这里太暗了,太脏了……这里……”汹涌的情感让他语无伦次,那些在心底盘旋了千遍万遍的话语,脱口而出时却只剩破碎的音节。
“哥!”白莲用力挣扎着,一点点推开他的怀抱,她目光沉静如水,语气带着疏离,“我已经是太子妃了,请你自重。”
“莲儿……”白子缘脸上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昔日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颓败与苍凉。
他望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熄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如果……如果从一开始,你便知道你我并非血脉相连……你会不会……爱上我?”
白莲她垂下眼眸,旋即又坚定地抬起,一字一句,坚定答道:“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敬重的好大哥。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亦然。你对我的诸多回护之恩,白莲此生无以回报。”
说罢,她徐徐俯身,向他行了一个郑重而疏远的礼。
当她再度直起身时,白子缘眼中那最后一点卑微的期冀,已如同夜空中短暂绚烂的烟花,在那些话语中彻底湮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
奉天二十三年,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凤朝上下皆沉浸在一桩盛大喜事带来的欢愉之中。纾璃公主与当朝新科武状元、丞相之子白子缘喜结连理。
这场被誉为“金玉良缘”的婚事,成了街头巷尾最美妙的谈资,无人不感叹真是天作之合。
婚后次日,纾璃公主便奉旨入宫探望父皇伽奉天。
从锦阳宫出来后,她步履轻快地转至东宫,欲与白莲叙话。
此时的纾璃,一身妇人装扮,云鬓微绾,珠钗轻摇,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明媚动人的风韵,浑身上下洋溢着初为人妇的温婉与幸福,较之从前,美丽更胜。
白莲含笑迎她入内,目光掠过纾璃嫣红的双颊时,却不自觉地想起她出嫁那日的情景——娇小的身躯被华丽繁复的嫁衣层层包裹,几乎不堪重负。
上轿前一刻,她忽然转身,紧紧握住白莲的双手,仰起脸,一双明眸水光潋滟,她声音轻颤却急切地说着:“莲姐姐,我……我是真的心仪于他。”
白莲当时回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温柔而坚定:“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她深知这女孩心中的不安与希冀,是那份一往情深的爱意,给了她执着的勇气。
“姐姐近日可好?”纾璃笑盈盈地坐下,声音里都带着蜜意。
“一切都好。”白莲抬手,自然而亲切地为她捋顺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时过境迁,昔日需要她宽慰的小姑娘,如今竟成了她的嫂嫂,这缘分当真奇妙。
纾璃闻言,双颊倏地飞上两朵红云,她羞涩地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眼底的满足与甜蜜几乎要溢出来。
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轻轻道:“他……待我极好。”
“那便再好不过了。”白莲的笑意更深,心中那份因往事而起的微妙心结,此刻也真正烟消云散,“往后他若敢有半分欺负你,万万别自己忍着,定要告诉姐姐,我替你出头。”
话锋一转,白莲想起前几日伽珞燐提及皇上龙体似有不适,便关切问道:“对了,你方才去探望了父皇,他老人家圣体可还安好?”
提及父皇,纾璃脸上的光彩稍稍黯淡了些,染上一抹忧色:“父皇他……说自己时常有烧心灼胃之感,精神也越发不好了。太医们请了脉,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敢贸然用药,只推测或许是近来国事操劳所致。眼下……也只好先以温补的膳食慢慢调养着。”
白莲静静听着,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这症状描述,竟与自己近来偶尔感到的不适有几分不谋而合,只是远没有皇上那般严重。她自幼便不甚关注自己的身体,于医药一道更是所知寥寥,此刻想来,竟有些后悔往日不曾留心。
不过……想来也只是寻常的不适,应无大碍吧?
“姐姐?”纾璃见白莲若有所思,不禁轻声唤道。
“嗯,”白莲回过神来,敛起思绪,适时地含笑岔开话题,“今日太子有公务在身,晚膳不回来了。你若不急着回府,便留下来陪我一同用膳可好?”
“好啊!”纾璃立时欣然应允,笑容重新变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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