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小的时候，就被迫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妖……”
薛殷缩成一团，莫名觉得很冷。拜肚子里的人妖所赐，他烦躁非常，心里不停有奇怪的想法出来：没人会管他，所有人都嫌弃他，他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虽然我们才不到十岁，但我们是捉妖盟少主……就算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薛殷抖得愈发厉害，甚至把泥土往自己身上糊，以期望多一点温暖，“就算，就算被关进这样的牢里，关了十多天，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他们只关心，有没有捉到妖，那只妖有没有逃跑……”
“薛公子。”
代青岳、金禅同时出声，他们都将自己的外衣披到薛殷身上。残留的余温紧紧包裹住薛殷，他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宛如一只从土里滚出来的弃犬。
“薛公子，你放心，我们永远等着你。”
金禅身体孱弱，早就在人妖的攻击下，自动缴械投降。但是薛殷三人，还在凭借法力苦苦支撑，代价却是畏寒和不稳定的情绪。
陈、杨两人同样抖得厉害，连昏倒都不得安生。看来他们本不会这么脆弱，只是人妖放大了他们的恐惧。
“你们还是把衣服穿上吧。我给他们盖我的法力。”
“好。”
金禅冷得牙齿打颤，赶紧把自己的外衣扯回来盖上。
桃瑾将怀孕的四人移到一起，给他们盖了好几层热息法力。四人眉头逐渐舒展，呼吸也渐渐均匀。
桃瑾轻叹一声，“青岳，我们去那边坐吧。你给我讲讲，他们到底是怎么喝下符水的？”
难道他们还真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就凭衫褐那几句，还不至于让四个人都中招吧？
代青岳却把桃瑾往外推了推，“你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趁着现在还能安静喘息的时候。”
“我……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是比较好奇他们四个。”
“……好，我给你讲。”
桃瑾拉着代青岳在离徐放词尽可能远的地方坐下。即使她不看他，她也知道，他在看着她。
不过他在没和她商量的情况下，擅自替她做决定、把一堆符纸融到她体内，还指望她毫无芥蒂吗？
这两天过得很快，桃瑾和代青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代青岳说完佛佑村的事，桃瑾又同她讲月牙泉和祝安，两人从现世谈到远古，甚至各自猜测着未来。
至于那四个，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偶尔饿醒了，桃瑾就变出各种佳肴喂他们。随着他们肚子显著变大，每个人都越发明白一个事实——再拿不到符水的解药，事情就糟糕了。
徐放词一直独自闷在角落里。每当桃瑾走过，他都会抬头看，但得不到一个回应的眼神。
“砰——”
土堡的门缓缓敞开，大片亮光从土道透出来。随之，便是整齐浩荡的脚步声。
两路和阿五、阿六一样赤膊短裤的男人，分别从狭窄的土道里跑出来，瞬间挤满了土堡。
伴着清脆的金饰碰撞，村长姗姗来迟，“肚子都这么大了？”
她特意看了眼徐放词的肚子。徐放词提早将茅草塞进了上衣，不过他扮柔弱的姿态还是太过僵硬，于是索性闭上眼睛求清净。
“你啊你，”村长蹲下身，捏了捏他的下巴，不由得被光滑细腻的触感一惊，“你怎么就喝了那茶呢？要是你没喝该有多好？”
徐放词眉头紧锁，不停躲着。但众人眼下，又不能轻易暴露了，不能让其他人的付出功亏一篑。
“你叫什么名字……”村长还欲将手伸进他衣襟里，动作却突然停滞了，眼里的猥琐与油腻也停止了流动。
徐放词猛地起身，径直走到桃瑾面前。
桃瑾被他这一架势吓了一大跳，这才收回眼神。
“你在看什么？”徐放词面若冰霜，久违的冰碴子又蹦了出来。
以前他如此冷傲，桃瑾会吓得立刻开始想求生之计。如今，桃瑾只有一个想法：你让我不舒服，我也要让你不痛快。
她移开眼睛，刻意不回应他，“没看什么。”
“桃瑾……”
徐放词又焦又急。他被旁人那般轻薄，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了吗？
还是……得到了，就不想要了？
“桃瑾，我真的要疯了。”
即使桃瑾不看他，他还是固执把她拥入怀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力、都小心翼翼。
“桃瑾，你别不理我。”
“唉。”桃瑾，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他稍微示弱，你就心软了？
“掉了。”
“什么？”
“你肚子里的茅草掉了。”
桃瑾指了指土里的茅草。
徐放词犹豫一阵，但还是丢开手，蹲下身去捡。
谁知等他捡好整捆茅草，头顶竟有一只手轻轻放了上来。
“徐道长，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少年人任凭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瘦削的脊背透出从未有过的自卑。再凶狠的大妖，都比不过桃瑾的一句否定。
她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现在问？他其实都没有奢望过，寿命无限的她为他的短短几十载停留，但是为什么这么快就要离开？
是他的原因……应当，就是他的原因。
果然，师傅说得对，他性格孤僻，不适合与人交往。他还是，适合一个人。
土堡大门敞开，几缕混着阳光的寒风吹进来，吹动徐放词的马尾。
桃瑾移开手，转而去捋他的发丝。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异常，如同寒冰一样毫无色彩，“徐道长，我在等你的回答。”
“……别叫我这个。”徐放词恳求道。
桃瑾内里升起一片心疼，也蹲下身与他平视，“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叫你。”
“生疏。你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眼眶泛红，就像乌木淋了一场酸涩的雨。如果他不是捉妖师，该有多好。如果他也是一只妖，一只狐妖，该有多好。
“好啊。”桃瑾声音哽咽，眼角滑落了一滴滚烫无比的泪。
“徐放词，你还没有回答我。”
徐放词眼睫颤动，拼了命地想从她眼里找答案。可除了不解风情的、冰冷丑陋的他，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狼王卫许不仅青春永驻，还势力庞大……他才是她的良配。
……
“喜欢。”
“你，喜欢我。”
徐放词浑身散发出偏执的气息，他想起了卫许的金链子。她的脖颈，手腕，脚踝，都能戴金链子。
他要给她买大陆上最好看的衣裳，帮她脱完，再一件一件给她穿上。
桃瑾倒是没嗅到这方面的危险，反而十分欣慰他终于开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她拥他入怀，玉手轻轻顺着他的墨发，声音柔和：“徐放词，既然都知道我喜欢你了，怎么还擅自替我做决定？你要用自己作饵，好歹也和我商量商量啊？”
“不和我商量，还给我贴那么多符纸。怕是人从我旁边经过，都要怀疑我是个死人了！”
徐放词手臂圈住她腰，密切回应她，“好。”
他声音愣怔得奇怪，桃瑾只当他在认真思考，接着说：“好什么？”
“以后都和你商量。”
“嗯！这还差不多。你把次元符撤了吧。”
“……不要。”
“嗯？”
徐放词眼眶湿润，眼角余红，正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这般可怜样，简直就是一只失足小鹿。
他的少年气，总是体现在对阵凶妖时，何曾在如今这样的平常日子展露过。桃瑾怜爱不已，但还要轻咳两声装装样子，“徐放词，你，你别哭了。”
桃瑾只得再抱住他。本全是安慰之意，徐放词的身体却越来越热，贴得越来越近。
她突觉颈项冰凉，低头一看，自己本来严严实实的领口被扯开了一大片。徐放词埋在颈窝，湿吻、啃咬。
“嘶。徐放词，你轻点。”
“好。”
嘴上是这么说，他的手臂却突然穿过她腿弯，一下子把她抱起来，推到墙壁上，吻得更用力。
桃瑾后背撞得生疼，迷迷糊糊间，自己的脖颈就已经四处潮红。
“好了吧。”桃瑾眼神幽怨，无奈此时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悬空着，完全推不开他。
“没好。”
“没好也得好了！你把我放下来！”
徐放词抿着嘴，明显不想答应。
“你不放下来，我就告诉村长你没喝符水，她肯定会……”
桃瑾没能把话说完，就被徐放词稳稳放到了地上。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桃瑾一眼，就迅速躲到了一边，仿佛是阻止桃瑾看到他落泪。可土道倾泻出亮光，桃瑾还是看到了，晶莹泪珠在他眼眶里打转。
桃瑾自责不已。什么时候能改改乱说话的毛病？明明比人家大几百岁，怎么还天天把人家弄哭呢？
“哎哟。”桃瑾赶忙过去顺他的背，嗓音比棉花还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我怎么可能舍得把你让给别人呢？我自己疼还来不及。”
徐放词扭到另一边，不搭理她。
桃瑾不厌其烦地哄了好几遍，这一阵说的温柔甜蜜话，比前面路上加起来都多。
徐放词抬起眼，眼睫湿润得根根分明，“你说的，可都算数？”
“当然了！”桃瑾总是很容易被喜悦冲昏头。
“每一条，都算数吗？”
“当然了！”桃瑾拍胸脯保证，“又没什么难的。”
徐放词笑了，浓密的黑睫遮住了翻涌躁动的**。确实，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
桃瑾，这可都是你自己答应的。
你们践诺的时候，让我在床底看，好吗？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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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佛佑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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