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雾

我看沈汝似是彻底睡熟了,便想起身活动一下。昨天夜里和师弟喝酒喝到差不多子时,人还在梦里没回神就被沈汝摁在床上拷打,现在好不容易把他哄着睡了,我却还头晕的要命。

要换以前我肯定身子骨没这么脆弱,但今非昔比了,我现在的身体跟凡人也没什么区别了,甚至还不如一些身体健壮的凡人。在我汐沄殿偏殿存着最多的东西便是各种灵草灵药,还有不少凡界的药草——因为刚被禁足时我的身体甚至远比现在还孱弱,连最低阶的普通灵草我都承受不住。

当时那碗药才刚入口,我就感觉到有股霸道的灵力在我破碎的灵脉中横冲直撞,像硬生生把一条荆棘贴着我的皮肉扎进血管里似得,我疼的碗都拿不住了,药洒了一地,把师弟吓得以为他用错了药、差点没把我毒死。

从此之后他用药便格外小心,先是用凡人的药草给我熬了药养了几年,后来才敢渐渐用一些带有灵力的药物。然后一直到现在,我都还需要定期服用他给我配的方子,他一并带来的各种滋补物我懒得收拾整理,便让侍童给我随便堆在偏殿了。

我辅一起身,便感觉沈汝把我的衣角拽住了。我还以为他醒了,扭头去看却发现他还闭着眼,只是睫毛轻颤,估计是对热源的离开下意识的举动罢了。沈汝比我想象中更缺乏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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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一点,因为他除却今日情绪波动这么大之外,之前其实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太喜形于色的类型,就连师弟那小暴脾气都曾悄悄问过我,说:“师兄,你这徒弟什么情况,整天看起来好像谁欠了他什么似得。”

我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虽然话不算多,但沈汝和我相处的时候不算疏离,我只感觉他淡淡的,应该算不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类型。

我从沈汝身上找不到问题,只好在师弟身上找,便说:“你是不是又整天摆着副臭脸?他才看你不爽的。”

师弟冤枉的要死,直接就急了:“不是,我哪有?我摆什么表情了?”说完又反应过来,一拍桌子骂道:“你放屁吧,我一共才见他几面?平时他在云外峰和内门弟子一起上课,我教的是外门,十天半个月都碰不上一面,跟我可没关系。”

我一看到师弟着急就忍不住笑,他这么一指着我鼻子骂我就更是笑的受不了,我说:“你是大忙人,教那么多弟子都还顾得管我徒弟?连他什么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舒望我警告你,最好别再笑了!”师弟看着我这样就来气,但又拿我没办法,只骂我:“你人在这管不着,我帮你看两眼你还这个态度,狼心狗肺。”

“你怎么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真有把他当亲传弟子对待吗?”师弟说到这里语气认真了几分,我知道他的性格,猜到他在担心些什么,便也认真说:“你放心,我没虐待他,我好好对着呢。”

“只是他好像真的跟我不亲近,每次来都毕恭毕敬的,我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总感觉他好像不喜欢我。”我回忆着道。

说到这里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便问他:“你徒弟多,你有经验,为什么?我还要干什么么?”

师弟听到这里也拧起了眉,似乎想说点什么又斟酌着没开口。我看他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是该让他拜秦师弟为师,不,现在该叫秦掌门了。”

我没什么情绪地说:“沈汝是水天灵根,去他门下倒也合适,在我这确实是屈才了,对么?”

我想也是,沈汝来析临峰的频率并不高,有时候甚至数月都没有音讯,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跟我说的内容我猜测只是他生活中的一小部分,恐怕早就在计划着去其它峰当亲传弟子了。

我不仅是无法自由行动的罪人,就连我的身份都和过往那些事一起被昆仑当做门派丑闻一并抹去了,沈汝对外根本没法说自己师从何人,也没有倚仗。他会这么想我不奇怪,修真者谁不为自己的前程?

理智告诉我这没什么不对的,但心里总觉得莫名沉闷。

我又开始回忆沈汝来见我时的状态、以及师弟方才所说的那些视角,难道他在云外峰过得真的不好?

师弟看我沉默,张了张嘴:“不无道理,但可是……”

我猜他可能是想找点什么话安慰我,但半天没可是出来什么,有点想笑,但不好意思打断师弟和我难得的温情,于是喝了口茶掩盖。

没想到我这口茶没喝下肚,硬生生呛喉咙里了,只听见师弟“可是”了半天,最终语出惊人道:“可能是他太爱你了呢??”

我被呛得咳了半天,想骂他都没办法,真的有点受不了,只好瞪了他一眼。

“你别这眼神,我说真的啊。”

“要么是恨之入骨不想多见,要么是爱而不得不敢多见,你说呢?”师弟分析。

“还是恨之入骨吧。”我选了个看起来合理一些的答案。

我知道师弟本意是想安慰我,只是这个情况确实转折不出什么别的理由来,便只好扯了个离谱的来让我高兴一下。好吧,确实幽我一默,我只好领情。

“可别。信这个不如信我是昆仑掌门。”我口出狂言,这话要是让几位看我不顺眼的长老听到了,以现在我和他们的武力差距,我估计得给碾成一粒灰。

想了一会儿,我凉凉道:“你还不如说是也许他在云外峰喜欢上其他弟子了呢?没空理我这个没用的师尊倒也合理。”

这倒并非不可能。此时的沈汝还虽未满十六,还没分化。虽年纪不大,可他的脸却实实在在是明艳动人,那双眼睛更是摄魂夺魄。虽然按照师弟所说,沈汝在外向来是冷着张脸,但肯定也会有不少人爱慕。

想到此处我又突然懊悔,思路竟然和师弟两人一路乱跑到了这么细枝末节又奇怪的地方,实在是有点不对劲,不合适。我在这设想这么多还不如直接问沈汝来的清晰明白。

然后我便开始等待他来析临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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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神,把衣角从沈汝手中抽走,刚准备起身却又发现外袍的袖子也被他压住了。我顿时有点无语了,心里边暗骂了一句“呸,断袖,晦气”边把外袍脱了。可沈汝倒好,在睡梦中也不安分,变本加厉地把我外袍往里拖进了被子里,攥地紧紧的。

这小子睡品真的很差。

我有点头大,不想看这个画面。便果断起身去偏殿给自己找了三副药,一副是醒酒汤,另一副是我每日要喝的,最后一副是治风寒的——我感觉昨夜陪师弟喝酒时进了寒气,不然怎么会一直头疼?真想把师弟叫过来骂上两句。

我把殿外的侍童叫进来处理这三副药,自己倚在边上看着。

没过一会儿,药炉里便蒸腾起了烟雾,我看着思绪也跟着飘。

等等。我突然想到,我记得昆仑视我与沈汝父母亲二人的事为丑闻,为了维护大门派的体面,是专门封锁了消息,又花了很长时间埋藏了所有线索,把前因后果和哪怕只是不完全相关的流言蜚语,全部都从修真界抹掉了。

而后来虽然在修真界我依然臭名昭著,但也不是当年那种影响力,而且都是些不痛不痒和实情南辕北辙的事,我甚至觉得这算和风细雨。

而沈汝方才与我对峙的话,理应是已经无从考究的。

沈汝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我心中哀叹,看来还是心境没到完全平稳的境界,竟然一开始被他刺激到有点发了狂,整个人被翻腾起来的气血所支配,没意识到这之间细微的区别。

而我突然又意识到,我所知的这些信息恐怕早就过了时,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很久了,久到我根本不知道昆仑之外的修真界,这些年来都发生过些什么。

我又赶紧把刚退出去的侍童叫回来,吩咐道:“去给凌岳峰的沈峰主传个讯,让他得了空就来找我。”

那小童应了声好,乖巧地照办了然后回殿前守着。

我看着他跑进跑出的小身影,有点无奈。其实不是我折腾人、故意让他折返一趟,而是我试着调动了一下灵力,却发现没法传音。

我之前都是随缘等着别人来看我,所以一直没想试过传音,也没想过要干点什么需要动用灵力的事。没想到这一次想主动找人,我才发现其实这么些年的静养,我的灵脉虽然修补好了裂痕,但却只有极其细微的灵力在里面流动,根本不足以用来发动哪怕是传音术这样的小术法。

过了会儿小童又跑了进来说:“沈峰主说他今日有课,要等晚些下了课才有空,最多再过两个半时辰就会来。”

我应了声好,心想师弟也真是身体素质好,凭什么一起喝醉了酒,他第二日还能正常辰时早起去外门弟子的学堂授课,而我却头疼到现在,真让我好生羡慕。

我闲来无事,便去殿外转了一圈,把养的几盆墨兰边上的雪扫了,又静立着看了会儿远处屹立在云雾间的山峦。在我目之所及处,最遥远又最险峻壮阔的那座山头便是昆仑的主峰——承云峰。

我曾经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前二十年。

而如今那里却是我再也不被允许进入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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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海松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