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悬丝傀儡01

黑暗中,触感被无限放大、延伸。

那一双双手抚摸上来,顷刻间,所有恶意、屈辱、作呕、崩溃诸多情绪灭顶般涌入胸腔,最后浸入四肢百骸。

“大婚那日,你被人掳走,足足五日,你到底去了何地?遭遇过什么?又是怎么回来的?只你心里有数。”

“我顶着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强留你在秦家,是顾全你的名节,别不识好歹。”

“孽障,孽障啊!当初我儿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这伤风败俗的祸害,倒叫我秦家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

“阿嫂,求你,放过我们家吧。我阿兄多好的人啊,现在却因你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阿爷也被你气病了,还有我、我本该有一门好亲事的,却也叫你给毁了。”

催命般的话语充斥在耳边,拖住女子沉重的躯体,脚下如有一方泥潭,要将她一点一点吞噬。

“李舒禾,你不该回来的,死在外面多好啊。那样我们就都能过得轻松一点。”

不该回来的?!

她得死。

“女子名节重于山,你被欺负时怎么不抵死顽抗?”

死了才能保全名声,死了才能让她的家人得到安宁。

泥潭里仿若伸出无数双可怖的手,阴湿森寒,拼命要将她拖拽下去。

她恐惧挣扎,却又感到一丝诡异的解脱。

扑通一声——

她终于不用再忍受那些折磨了!

-

晨曦微露时,沈韫珠将满桌散开的案卷收起来,揉一揉疲惫的眉心,伸个懒腰,长舒口气。

就在三个月以前,城南修德坊发生一起新嫁娘被掳案,此后数日县衙的人都搜寻未果,也未收到劫匪的任何威吓信件。

当时众人都以为新娘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谁知,就在新娘子失踪五日以后,竟又毫发无伤的回到了丈夫家中,且无人看见她是如何回来的。

此后县廨对她进行过几次盘问,却都未有成效。

她记不起那几日的经历,也想不起劫匪的面容,只认为那就像是场飘渺虚幻的梦,并非真实经历。

若被逼问地紧了,便会头疼地似要炸开,最后一次还疼昏了过去。

所以,这案子查到现在都悬而未决。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后三个月里又接连有四位新娘子也遭遇了此事,境遇和反应都与头一位受害人相差无几。

劫匪过于谨慎,线索又太少,县衙和大理寺先后都在追查这案子,却至今也没有攻克下来。

所以,现在这案子被神雀卫拿过来,成为了沈韫珠能否录入神雀卫的试金石。

神雀卫在百姓心目中以及朝廷当中皆是个特殊的存在,它设立于两百多年前,中间几经沉浮,而先帝在时又刻意冷落了这个专收女子的卫府,以致本就式微的神雀卫逐渐沉寂下来。

直到九年前新帝继位,重新启用神雀卫,并将身旁极其宠信的宦官燕阙封为大将军来统率卫府。此后神雀卫就重振旗鼓,发展迅猛,短短几个春秋,她们不仅能为陛下搜集各类情报、进行潜伏、策反任务,还在侦缉、抓捕等事务上贡献颇深。

而那些曾被神雀卫所经办的要案,结局皆是根株牵连,伏尸流血,甚至达到了震荡朝野的成效。也正因此,逐渐就令官员们对神雀卫深恶痛疾,却又慑于其权势不敢轻易招惹。

而沈韫珠也是因这个缘由才决心加入神雀卫,她迫切需要得到神雀卫的庇佑。

砰砰砰——

急促地敲门声忽然响起,婢女星摇在门外紧张道:“三娘,方才五小娘子差人递来口信,说是主人为您觅了门亲事,对方是个商人,且、且已五旬有余……”

开门声打断她的话,沈韫珠的声音却出人意料的冷静,边走边问:“姓什么?”

星摇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娘子,亦步亦趋道:“姓史,据说是在西市做珍宝生意的。”

沈韫珠神色微凛,那双好看的杏眸沉冷如刀。

沈直惯是个卖女求荣的恶棍,她早料到会有今日,虽不感到伤心,却仍止不住愤怒。

大虞风俗,多数女子凡二九年华方才谈婚论嫁。她尚不满十八,沈直却迫不及待拿她去讨好一个老头子。

那姓史的,已近花甲之年,却仍是个荒淫无度的,被他折磨致死的姬妾少说有十余人,在京中已是臭名昭著。

而沈直一个京县令却不顾脸面去巴结一个商贾,无非是图对方的财势。

-

沈直带人来到别院后,就命人先将院子围住,而后步伐稍快地直奔入内。

他了解自家这嫡长女的性情,幼时对他这位父亲虽不亲厚但尚有几分敬畏。

可直到四年前,她阿兄弃世以后,这个女儿就突然与他大闹一场,甚至甘愿受刑也要与他断绝亲缘关系。

虽然最后未能如她所愿,但沈直却逐渐感受到女儿对他的厌恨,偶尔望向他的眼神也充满尖锐的憎恨。

小小的女娃,却叫他感到了一丝恐惧,这让他对这个女儿也生出了几分厌烦与忌惮。

最后索性就将她们母女赶到别院来住,眼不见心不烦。

若非留着她还有些许用处,他又岂会这般容忍她们这对疯癫的母女。今日就是她该报答他的时候了。

沈韫珠尚未来得及想好对策,就见一道瘦长的身影朝她这边疾步而来。

“你去守着阿娘,莫让沈直的人接触到她,这里我来应付。”沈韫珠低声吩咐下去。

星摇稍作迟疑,便满脸揪心的离去。

沈直瞥了星摇一眼,朝身后那几个强壮的身影递个眼神。

沈韫珠先发制人,顺手抄起旁边靠墙的竹竿,手腕翻转横握在手挡住那几名大汉的去路。

她身后是唯一一扇能通往后院的拱门。

然而几名大汉并不怯她,拳风迅猛袭来,如疾风骤雨般,须臾就让沈韫珠有些招架不住。

她被逼地节节后退,手中的竹竿也被两名大汉“咔嚓”掰成几节,生猛地拳头专攻向她的软肋。

她生生吃下几拳方才护住身后的门。

身上的疼痛伴随着胃部那处的作呕感,让她愈发地警觉起来。

沈直想拿母亲逼她就范,卑鄙!

沈韫珠咬牙,恶狠狠瞪向躲在几名大汉后面的男人,从前她没有力量与之抗衡,如今哪怕仍是螳臂当车,她也要奋力一搏。

思及此,沈韫珠转守为攻,招式轻盈迅捷,在避开袭来的拳风时亦施巧劲儿击退两名大汉。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她双拳难敌四手,几十招过下来,她逐渐体力不支,落入了下风。

咚一声——

沈韫珠膝窝被踢中,单膝跪地,尚来不及感受那钻心的疼痛,双肩就被擒住,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沈直踱步而来,居高临下看向她,阴沉地笑道:“想来我儿已知晓为父此番来意。”

沈韫珠后背突然一个激灵,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平时她与五妹私底下的来往都掩饰的很好,今日是事发突然,她又太过气盛,竟忘了遮掩一二。

若是让沈直注意到五妹,只怕五妹往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你又想作甚?”沈韫珠佯装羞愤,挣扎着斥道:“你哪次过来不是羞辱我与阿娘一番,今日又带着这些打手,怎么?终于容不下我们母女,打算动私行除掉我们吗?”

沈直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似乎在揣测她这话的真假,半晌才又缓缓开口:“看来我儿对我误会颇深呐,但为父不与你计较。他们皆是为父赏给你的,半个月后,他们会亲自护送你出嫁。”

“出嫁?”沈韫珠满脸惊愕,甚至停止了挣扎的动作。

沈直满意的点点头,不知是在回应,还是相信了她的反应。

“对,妙华阁的史老板,他发妻亡故多年,至今未再另娶。前段时日,他在西市对你惊鸿一瞥,从此就念念不忘,竟难得动了续弦的心思。这不,在他多番打听之下,刚得知你的身份就立即派人来家里提亲了,足见其诚心诚意。”

沈韫珠顿觉沈直那张嘴脸龌龊不堪,强忍下啐他一口的冲动,“我不嫁,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沈直就知她不会轻易答应,轻声一笑,自得道:“这可由不得你。我过来这一趟,就是通知你一声。若不想你母亲难做,便要乖乖听话。”

一瞬间,沈韫珠犹如被掐住了脖颈,似是想到了那些深埋多年的残酷记忆,双目变得赤红,眼神犹如刀片,带着凌冽寒气飞向对方。

她不想成为沈直往上爬的棋子,亦不俱死,可这世上还有她要守护的人。

兄长的死至今仍是个迷,那些该得到报应的人也都好好活着,她怎能先死?

沈韫珠竭力压下心底翻涌着的怒意,逐渐收敛神情,最后认命般颓然瘫坐在地上。

沈直抬头看一眼她身后紧闭的院门,勾起嘴角,看来当年留下那疯婆子没白留。

“这就对了,你是我的女儿,我岂会坑害你。”沈直这时候又端起一副慈父嘴脸,诱哄道:“史家虽是商户,却也堆金积玉,你嫁过去就是主母,是去享福的。”

沈韫珠一笑,满眼嘲讽。

办完了事,沈直也不打算多留,自觉她们妇孺除了会哭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需派人守着,保证大婚那日沈韫珠能够乖顺地嫁入史家既可。

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又可在女婿的支援下再往上升个一品两品不成问题,顿觉志得意满,走路都似带着风。

只是走着走着忽觉那风似有些迅猛,待他终于察觉到不对时,背上就猛地一沉,脖子被两条细瘦的手臂缠住。

“主人!”

“阿娘!”

“啊……”

右耳上传来钻心的刺痛,须臾间沈直便闻到一股血腥味,背上的人咬住就不肯松口,大有要将他耳朵撕下来的势头。

沈直又惊又怒,赶忙挣扎着要将人甩出去。

“别碰我阿娘。”沈韫珠大喝一声,慌忙跑过去。

与此同时,瘦弱的沈母已被力量悬殊过大的男人又拽又甩,顿如一片枯叶般堪堪坠落。

沈韫珠眼见来不及将人扶住,只得扑过去在母亲倒下的同时将自己垫在她的身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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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朝华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