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霍玉戈讪讪开口：“殿下，圣上和大长公主何故要见臣女？我也好早些筹备，不至御前失仪。”
其实少时她也随父亲进宫面过圣，还在宫里听过一段时间的学，倒是没什么慌乱的。
只是后来渐渐长大了些，爹娘便只想让她在后宅经营，近几年更是再未带她入宫。新帝登基至今，她堪堪见过圣上两次。面圣并非小事，她对新帝知之甚少，不能不早做准备。
“无妨，圣上和皇姐面前，霍娘子随意些便是。”陈允熙见她神情有些紧张，便温声开口。
霍玉戈：……
在谁面前随意？大长公主便罢了，皇上面前也随意？
陈允熙见她的神情从紧张变得疑惑，忍不住笑了笑，只道：“终会随意的。”
“更深露重，霍娘子将玄月套在车上，乘车回去吧。”
霍玉戈一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仔细想来，自己并未在舒王面前唤过玄月，但一时也没去深究，依他说的套了马便上车了。
可更让她奇怪的是，舒王的王府分明不与霍府同路，陈允熙的车驾倒是一直跟在她后面，她抵府时留神一看，发现他的车马竟到霍府门前才折返。
……
翌日一早，霍玉戈便和陈允熙去寻那北魏的将领。
他们俩一路跟着那独眼汉，见他穿过闹市，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在那小巷里走了许久，才停在一棵槐树下。停留片刻，便等到了来人。
霍玉戈细细观察着来与独眼汉接头那人，他体型高大魁梧，走路时下盘极稳，步步沉健却几乎没有声响，身上衣着虽算不上华贵，但也说得上一句精细讲究。大概是个久在行伍，又有些军衔傍身的人。
想来，他便是这独眼汉口中的那个北魏将领。
“匆匆联系我做什么？被那些梁人发现了可怎么好！之前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吗？”那将领压着声音，情急地问道。
想着自己是被那霍娘子和王爷逼来的，此刻面对这将军，独眼汉心里犯怵，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飘忽犹疑，根本不敢直视他。
那将领不愧是从军多年，不过片刻便反应了过来，一手把那独眼汉猛地一推，转身就要跑。却见一个男子飞快地闪到了他身前，拦住了前路。
“你让他办的什么事？”陈允熙定定站在他面前，冷冷道。
他转身就要换个方向跑，却又见一个女子持着剑，挡住了他的退路。
霍玉戈笑着看向他：“将军不必慌张，实话实说便是。”
那人僵在原地，一时进退两难。那男子方才拦他时动作飞快，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眼前这头不过是个女子，想来不会太难对付。这样想着，他便向那女子冲去，只要速速料理了她，自己便能逃出生天了。
霍玉戈看他铆足了力似的朝自己扑过来，也不躲，等他脚下的步子马上就要到自己身前时才微微一闪身。那人一时收不住步子，趁他刚刚掠过自己身侧时，霍玉戈反手拿剑鞘猛地一击，随即飞快转身，掐住那人的后劲，将他按在了地上。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只发生在顷刻之间，那北魏将领还没反应过来，就毫无悬念地输了。
“说吧，你让他办的什么事？你背后又是谁？”霍玉戈手上略加了点力，开口问道。
陈允熙早已站到了霍玉戈身旁，此刻也不着急问话了，面色阴沉地立在那，声音似乎略带忧虑，
“我方才没出手，是知道此人不是霍娘子的对手。但霍娘子此招太险，日后少用为宜。”
霍玉戈一愣，她方才只是想少费点功夫才那样出手，但毕竟习武多年，心里还是有分寸的。此招虽有隐患，但并不是非常险，舒王何故如此紧张？
她还没从疑惑里回过神来，那被她按着的人就怒气不小地骂了一句什么。好像又是那北魏什么地方的方言，她听不懂。
谁知陈允熙的神色却凛冽得可怕，直接拿剑刺在了那人的一条腿上，声音平淡中显着点怒气：“我说你不是她的对手，你也输了，在不服什么？”
“本王要问你话才留你一命。你这嘴巴要是不干净，少你一条舌头，我照样能查，听懂了吗？”
说着，他又冷着脸把剑在刀口里转了转。
那北魏的将领顿时闷声惨叫，不一会儿就疼得晕了过去。
霍玉戈这才知道，那人是因为舒王方才将他与自己作比，可能是觉得被一介女流打倒太伤面子了，所以用家乡话骂了她两句，就是舒王这反应未免大了些……
不过此事倒让她想起了自己日前的一个困惑。
“殿下，您怎么对北魏如此熟悉？从军刀样式，到地域服饰，甚至是对一门小小的方言都如此娴熟……”
她忍不住问道，随即觉得有些冒昧了，又补充了一句：“您若不方便告知，不说也无妨的。”
陈允熙没有片刻迟疑，利落道：“早些年圣上登基，北魏不安分，我得多盯着些，了解的便多了。”
霍玉戈愣了愣，这短短一句话舒王说得平淡似水，但她却很吃惊。
幼帝继位时，北魏看大梁国祚不稳，蠢蠢欲动，也几番发兵挑衅，但都没有大举伐梁。原来当年大梁侥幸的安稳，都是舒王在苦苦支撑的缘故，可他当时不过也只是十四岁的半大孩子……
对敌国了如指掌，连一处小小方言都如此精通，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又要花多少工夫呢？
陈允熙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又开口道：“霍娘子不必拘谨，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便是。”
此话一出，霍玉戈才从心中莫名的悲悯中挣脱出来，一时有些无措。
她看舒王好像很想她问点什么，仔细思索了一下，随便找了个问题凑数：“昨日出了大理寺，殿下的车架为何跟了臣女一路？王府与霍府似乎并不顺路。”
谁知她只是拿昨晚一闪而过的疑惑一问，却真把舒王问出了几分慌乱。
陈允熙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片刻后又平静如初：“昨日的马夫见你我二人同去，以为归程也是一样的，便把本王送错了。”
“此人眼下是问不出什么了，本王带回王府细审。霍娘子莫忘了明日入宫面圣。”
他像什么秘密败露了，要着急跑路一般，一下子交代了一大串话，然后拖着那北魏将领便走了。
……
第二日散朝以后，霍玉戈便早早地从家中出发了。
刚到宫门口，便有一位公公热情地走了上来：“这位便是霍娘子吧。您快跟着奴才进宫，皇上和大长公主都等着您呢！”
霍玉戈看他的衣着与寻常太监不同，圆领上镶着滚边，衣服上的图样绣的是海浪和团龙，大概是圣上贴身伺候的。可她不过是臣子家眷，照理说是不应该由皇上近侍亲自来接的。
“烦请公公带路，多谢。”她微笑着欠了欠身，客客气气道。随即便跟他进了宫。
不知走了多久，这公公的脚步便在一处小小的宫殿面前停了下来。他面带笑意道：“霍娘子，此处便是圣上的书房，明希堂。您进去面圣即可。”
这明希堂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整间宫殿并不大，霍玉戈走了几步便到了殿中央，恭恭敬敬地向皇上行了一个稽首礼。
“霍娘子免礼吧。”龙椅上传来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的声音。
霍玉戈闻言起身，终于看见了当今圣上。说起来，大梁皇室的子孙样貌都生得很出挑，皇上现下虽才十四岁，但仍可见眉目如画，五官精巧，与陈允熙如出一辙的朗俊。只是因为年岁的原因，看着还有些稚气。皇上旁边站着的，正是大长公主。
她留神看了看殿里，发现并没有舒王的身影，原先是她告知自己要入宫面圣的，此刻人却不在，她暗自觉得有些奇怪。
片刻后，皇上终于开口，语气轻和：“霍娘子，朕今日召你前来，是刚好想到你婚期将近，这婚又是朕亲自指的，来问问霍娘子准备得如何，可有不顺心之处？”
霍玉戈昨夜设想了许多状况，唯独没想到皇上是为了这个召她进宫的，一时有些诧异。偏问的还是这么个棘手的问题……
思忖片刻，她还是决定直言一搏：“陛下恕罪。臣女想请求陛下收回成命，许臣女退婚。”
霍家的案子今日已差不多有些眉目了，想来不用多久便能查清，届时不靠顾大人那一纸婚书护佑，也能让皇上打消疑心，让霍家昭雪。既如此，与其等婚期将近再行悔婚，不如此刻就在御前一早言明。
皇上眼带笑意地看了眼一旁的大长公主，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半晌，他和颜悦色地问：“霍娘子为何想要退婚？”
霍玉戈不由地一愣，没想到皇上竟然没有半点恼怒，想了想，还是谨慎道：“因为臣女对顾大人无意，成亲怕是有些勉强。”她并没有说顾大人朝秦暮楚，怕因此牵扯上大长公主，为她徒惹是非。
皇上闻言，清了清嗓子，随即正色：“那便先不谈婚事。霍娘子以为舒王如何？朕听闻他近日一直在和霍娘子查案，你二人同进同出，于我朝规矩来说，是为不妥啊。”
见圣上面色凝重，看着像是要责难舒王。霍玉戈莫名想起昨日陈允熙言说的少时过往，觉得自己必须为他说点什么，才不算辜负了他为大梁付出的种种艰辛。
她弯腰拱手而言，看上去像个谏官：“皇上，舒王殿下为陛下您、为大梁鞠躬尽瘁。他值得，也应该得到陛下的信任。”
此言一出，大殿上的皇上和大长公主双双一愣，二人一脸茫然地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她会那样理解方才的话。但随即，二人又心照不宣地笑了。大长公主脸上笑意尤甚。
皇上嘴角微扬，努力维系着面色的平静：“霍娘子所言甚是。今日便到此处，霍娘子先去殿外候着吧，大长公主稍后还有要事找你。”
霍玉戈方才是做好了触怒龙颜的准备的，如今平安无事，心下松了一口气，便告退出去了。
待她走后，年轻的皇帝终于看向旁边的“大长公主”，笑着开口：“这霍娘子漂亮、聪明、忠义，朕也喜欢。”
“皇叔，朕何时能给你二人指婚啊？”
今天这章更得很晚，给追更的读者宝贝说一声对不起。作者今天去见了一个朋友，小半年没见面了，很想趁年前聚一聚。明天开始会尽量存稿，稳定一下更新时间~祝读者小天使生活愉快，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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