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算矜贵

现在是旦城时间17点28分,旦城的雪积了半尺深。值班室的人围着暖气坐成一圈,几个人凑在一张照片前扯着闲话打发时间。

他们今早临时收到了一条招待通知,但大雪封路,那人到现在也没过来。原则上,是需要特守所接待员开车去接人的,但领班老郭一直压着车钥匙不让开。值班室全员本想敬他是一条汉子,但这厮来回踱步动不动就出去探一眼的状态又让人难以捉摸——

实在是无法佩服

……

“真的不去接?”

拿着照片的寸头小伙最先忍不住了,大概是头光更怕冷的缘故。还没等老郭作出回应,另一个人就抢先一步接过话茬,一脚踩在了小伙鞋上。

“这雪那么大,不去接怎么了,你很想去?”

“没没没”,小伙连连吃痛摇头,他可不想背这个锅。但看了看照片上俊秀的脸,又像是怕了什么似的,犹豫着开口解释,“就看着……挺矜贵”

“啧,矜贵?指不定跟里面那个一样,一肚子坏水”

坐在窗边的老郭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一把抢过照片,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若真是矜贵,也不会有一个这样难缠的朋友。

打,打不得,杀,杀不了。进来一月有余,半句话也吐不出来。

值班室的人被老郭这一出搞得都有些尴尬,几个人左窜窜右推推没人敢接话,又都揣着手倒在了椅子上。

数不清是第几次缩回脑袋,老郭终于在一阵焦躁与不耐烦中看到了一个人影,准确来说,是雪影。

军绿色的披风上沾满了白色的雪花,但身上雪的厚度又不像是一路从雪中走来。老郭狐疑地望着不远处的人,眼皮跳个不停。特守所独立于旦城之外,距最近的建筑都有二十公里,这只是身上沾了雪,要真是一路走来,不死也得晕,除非——

老郭没来得及反应,雪影就已出现在了大院,老郭瞬间换上一副笑脸,踹翻椅子,两腿一迈,熟练地冲了出去。

“步长官,今天雪大,开去接您的车……”

老郭边说不自觉地朝那人身后望去。步泽辰会意,乖顺地侧了侧身子。大雪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事物。老郭眯了眯眼睛,步泽辰又向前一步,贴心地给他指了指方向。

零下二十度的低温下,一辆轮廓约等于点的军用汽车正躺在距特守大院一公里远的大树下饱受风雪的欺凌。

老郭有些恍惚。

虽然样式看不清晰,但那唯有军队才能用的颜色却在一片雪白中异常突兀。

“……我”

“我爸不放心”

步泽辰看了老郭一眼,平静地补充道,“你们在这,我也不放心。”

老郭不说话了。

或者说,是被吓得不轻。

雪再大,他们也有办法过去。不过是这几天上面给了不少暗示,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罢了。如今这军官开着军车雪地徒步一公里上演这出苦肉计……不管上面态度如何,不管风向倒在那个立场上,他这位接待员都非得掉层皮不可。

步泽辰倒是没有就这件事继续追究下去。他摘下手套,解开披风,熟练地抖落上面的雪,然后走至一扇门窗前,就着上面的玻璃拨了拨眉上的白霜。

末了,才将目光移到一脸懵圈的老郭身上。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处升起。

果不其然,下一秒,步泽辰就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朝老郭扔去,寒风只呼地一吹,那双手便失了血色。

老郭被砸得有点懵。

“第一次来,找不到停车场”

“你……”

步泽辰声音颤抖,嘴唇还泛着因寒冷而冻出的乌紫色。白色的水汽在空中唰地散开落在地上,衬得身着制服的人莫名有些凄惨。

“是,是”

老郭看着不远处只剩下几块点状颜色的车,又看了看苍白而又憔悴的军官,心里更加凄惨。

打发走这个狐假虎威的人之后,步泽辰才重新收敛住神色,他盯着门窗上的人影看了许久,恍若出神一般在回味些什么。

明天就是楚瀚征接受审判的日子,他刚从军队回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探这位老朋友。

特守所是旦城关押重要人员的地方,明亮的灯光和优渥的环境却与他的建立初衷完全相反。一般来说,能来到这种地方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和当今阁下不对付的□□,一种是身上背了无数条人命却苟延残喘活不长死不了的嫌疑人。

而楚瀚征——

步泽辰定住脚步。

再穿过一道走廊就是楚瀚征被监管的地方,步泽辰看了看身后的跟班,克制住颤抖的声音,道,“你回去吧,我跟他单独谈谈。”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病床上的人惬意地睁开眼睛,像早就预料到一般,眼尾染上几分笑意和苍凉。

“你回来了”

微顿的声音微微上扬,继而转成一声轻叹,那感觉,不像是见朋友,也不像是见同袍,倒像是捡到一个离家出走还叛逆的小猫,怜惜,悔恨又无奈。

步泽辰却没有被这温情触动到,他拉开椅子坐在床边,眸色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两年过去,他更加成熟,更加狠厉,也更有心机和手段。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已经彻底没了光泽,倒像是火焰爆发后陷入的黑暗。

无尽沉寂,无尽深渊,暮色褪去,不知藏了多少峰回路转的计谋与阴险。

楚瀚征被这“明目张胆”的打量逗笑了,他望着出神的步泽辰,目光从苍白的脸颊移到被雪水浸湿的披风再到眼前那双冻得发紫的还挂着雪珠的手背……时空错乱间,那人恃宠而骄,得意洋洋钻到他怀中炫耀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

楚瀚征下意识地握了上去。

温热的手掌将那双灰紫色的手紧紧包裹,热量随着皮肤的贴近和动作悉数传到那双手上。

步泽辰的脸上逐渐浮起一层红晕,他瞳孔微缩,手指弯曲,失神似的僵住身体,转而又像被什么击中一般,果断地站起身把手抽回。

割席而立,泾渭分明。

不对,是过河拆桥。

楚瀚征愣怔了一会儿,但也不恼。他嘴角噙笑,揉了揉还带着凉意的手心,开口问道,“外面雪大,很冷吧?”

步泽辰又往后退了一步,嘴角肌肉不断抽搐。

“确实”

他的心态已被扰乱,但依旧想抓住此次的主导权。

他将披风随意扔在桌子上,从军绿色的衣兜里取出一张扁平的木匣子。

上面焊着一道统一制式的锁扣,像是某个组织内的东西。

楚瀚征不说话了,只是直直地望着他们。

步泽辰自顾自地研究着木匣子上的锁扣,动作熟练且游刃有余。

“咔”的一声,手里的木匣被打开,步泽辰眉梢轻挑,作“请”状将匣子放在楚瀚征面前,一块貔貅状的木雕就这样被呈现出来。

木雕不比木匣子精致,做工粗糙,形状丑陋,面部横亘着几道巨大的划痕,在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酸涩味。但如果再专业一点,就可以从中闻到隐藏在其中的微弱的糊焦味。

楚瀚征面容瞬时僵住,他下意识地翻身朝那个方向抓去,步泽辰则先行一步将木匣子合上,一只手稳稳接住楚瀚征伸过来的手腕。刚刚还散发着重逢温情的地方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楚瀚征抽回左手,右手反劈向他的脖颈。步泽辰躲闪不及,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格挡。

“啪”的一声,木匣子从步泽辰手中飞出,木雕摇摇晃晃地倒了出来,底层的隔板被磕碰出去,玫瑰花瓣落在地上。

步泽辰笑了,笑得很天真,很欢快。红色的花瓣落在黑色的大理石上异常扎眼,黑烟在他身侧弥漫,再睁开眼时,人影已经消散。

楚瀚征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顷刻间,天旋地转,灯泡碎裂。楼层剧烈震动,烟雾迅速蔓延,时空逐渐扭曲,狂风击打着玻璃。

雪花突然发疯般的破窗而入,变成漫天的黄沙,滚烫的气浪和刺鼻的浓烟。不远处,大厦倾倒,火光冲天。无数哭声与哀嚎声淹没其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在嘈杂的凄厉声中显得异常遥远。

“泽辰,你听到那晚的爆炸声了吗?”

爆炸声越来越近,中年夫妇的哭声响彻天际。

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周围又发出几声爆响,尖锐的耳鸣声模糊了一切声音。

“阿征!”

冰凉的液体从臂膀中穿过,楚瀚征的胸口被迫随着外力起伏。鼓风机的声音越来越近,眼前的一切都在被推倒,重建。

他看到了雪夜前的白昼。血染红了路上的雪,血混着尘土四射崩溅。朦胧间,一个模糊的看不清轮廓的东西正慢慢向他靠近。数不清的军车碎片从空中落地,无声无息。

雪夜彻底变成了黑色。

机械碰撞声在耳边叮当作响。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突然,一股新鲜的带着咸腥味的空气被他断断续续地摄入到体内。他的胸腔被猛地撑开。

眼前闪回了一道光。

乌云悉数散去,天空一片明朗,海风裹挟着海面上的水汽朝他扑来,弥漫着海水淡淡的咸味。

蔚蓝天际线前,21岁的楚瀚征一身黑色制服,悠闲地靠在栏杆边,手里还拿着刚刚才挂上的电话。

——————

旦城五A级旅游胜地在所有人都繁忙的九月也没能远离喧嚣。一队人马稀稀散散地从人群中奋力抽离,再零落汇集,在领路姐大蔡盈盈的奋力招手下两步作三步走地向着远处的警示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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