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这辈子没想过自己居然在十几岁的年纪拼命练打太极。
全体学生在操场上集合，一段悠扬的音乐后，广播里传来了很久远还有点沙哑的女声：
“预备、起势！”
“左右野马分鬃、一、二、三、白鹤亮翅。”
“左右搂膝二步... ...”
动作看似简单，想要做得好，打出太极的作用和效果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要求松而不沉，要有整体静劲，还要打的有气势。如果每个动作做的没有劲儿，松松垮垮的，就像是早上喝了假酒，酒仙在打醉拳。
本来要军训又要练太极，已经让人精疲力尽了，更可笑的是祸不单行。
生理期就这么毫无预兆且不守时的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因为军训运动量特别大，这次生理期来势凶猛，且不说肚子痛得要死，我感觉自己流血致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打太极的时候，一个白鹤亮翅，我的肚子突然好痛，疼得我的额头上大汗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砸，因为心慌，我的腿一直在抖，手也用不上力。
“第三排第五个女生，能不能做好！”教官以为我是故意偷懒的，很大声地提醒了我。
“能！”我猛地打了一拳，肚子痛得眼泪直接流了出来，不受控制。
我咬着牙，掐着自己的手撑了好久，直到我感觉自己虚得就快要倒下去了，我趁着刚打完一套太极拳，走出了队伍。
“报告！”声音弱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我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
一只手从后边抓住了我的手臂，班主任复婷婷老师注意到了我的状态，她把我带到了一边，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一趟医务室。”
眼泪越流越快，脸上的泪痕未干又添新泪，我抹了抹眼泪，声音完全破碎了：“老师，我生理期好像来了。”
复婷婷走过去跟教官言语了两句，教官点点头，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关怀，坦白说，我不喜欢这种眼神。
我跟在复婷婷后边，一路从连廊穿过了花园，来到了办公室。她从门口的一盆绿植下拿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室内有一种橘黄的暗光，空气中有一种百合花的清香，复婷婷从抽屉里，给我拿了一包卫生巾。
“晚上喝点热粥，今天周三，食堂有皮蛋瘦肉粥。”她笑着给了我一小包卫生纸，拍了拍我的后背。
“谢谢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应该忍了好久了吧，我在队伍后边看你有点不对劲，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找我就行，我来兜底。”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新鲜的百合。
班主任是女老师，人还很温柔，好幸运又好幸福。
在花坛旁边坐了一会，我回到了队伍。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周围有目光打在我的身上，我扯了扯上衣外套，一直扯到盖住大腿，低头闻了闻衣服，担心身上会有异味。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可是脸还是烧的通红，每一秒都很煎熬，只想把自己缩起来，变透明，然后偷偷消失。
忍不下去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打了报告，去了医务室。
推开门，医务室内有很多人，医生并不在，几个女生悠闲地坐在床上，一遍缠着头发一遍聊八卦，看来是没有空间留给我了。
走在医务室去操场的路上，我的脑子是空的，感受不到落日的温度，也感受不到吹在脸上的风，头发因为汗变成一缕一缕的，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骷髅。
“同学，你能帮我一下吗？”一个女生推着一个方形的铁篮子，里边装满了军训服，她要去体育馆把这些东西放到体育器材室。
我稀里糊涂地推上了篮子，跟着她走，疲倦的抬着眼皮，眸子里没有光。
那个同学中途叫了我两声，我没听见，一直往前走。
走到实验楼的时候，她说她有点急事要去办公室，拜托我把这个篮子推到体育器材室，我还没开口，她就跑走了。
又丢下我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我早就习惯默默的一个人。一个人也很好啊，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也不会被打扰，不会被奇怪的目光审视，不用在乎自己的外表。
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这个铁篮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体育馆。室内场馆内传来了排练的音乐声，一男一女正在唱《凤凰花开的路口》，音乐能治愈灵魂，我驻足听完了后半首歌。
左拐就是体育器材室，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开灯，从很高的窗户上射进了几束落日余光。把铁篮子退了进来后，我筋疲力尽地坐在了地上。
本来是要去医务室拿止疼药的，结果忍着肚子痛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我的脸比搬行李那天还要难看，四处没有人，外边的音乐声震天动地，这是一个可以肆意哭的好地方，说哭就哭。
一边哭一边骂老天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束光后面滚来了一个篮球，正好到我腿边的时候停住，篮球上有显目的“乔丹”二字。
我都这么惨了，该不会还有人要搞恶作剧吧... ...
那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又从后边滚来了一个篮球，又是刚好停在我的腿边，看来是位力度控制大师。
“歪、”
我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抱着两个篮球走了过去，那位“罪魁祸首”正悠闲地坐在一垛软垫子上，手里转着一个篮球。
“原来是你。”
“又是你？”
异口同声。
怎么每次狼狈的时候都能遇到他，上次是炸毛西红柿，这次是泪流满面的孤魂野鬼，再惨也不可能惨得过这两次。
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可言了。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假装不存在，让我好好哭一会吗？”我把那两个篮球扔给了他，随后双手叉腰，给自己添点气势。
“你吵到我睡觉了。”他抬手把篮球送进筐里，歪着头一脸认真地说。
鬼才信。
“我哭的那么小声... ...这也能怪我？”他没有心TAT。
“拜托，你在那边哭，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这跟声音小不小没有关系。”他站了起来，比我高一个头，落日余晖是橘色的，可照在他的脸上，依旧白的发光。
他这个人是不是没晒过太阳，况且军训了这么多天，他怎么一点都没有晒黑。我也不知自己的注意力什么时候转移到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白上去了。
我走神了，他以为我盯着他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胡乱抓了抓头发，伸手掏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喝了一口。
喉结起伏了一下。
他又喝了两口，我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停留在他的喉结上。估计在他的视角，我的表情像没见过男人一样。不过确实如此，从小打到大，我身边的朋友屈指可数，异性朋友有都没有。
偶像剧都是骗人的，人这一辈子根本就不会有青梅竹马。
人生在世十几载，根本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好像未来几年也不会有机会。
他含了一口水，低头着头有点傲娇的看着我，抬手从我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了外套，甩在肩膀上，我的耳边起了一阵风。
“你没事吧？”他问。
嚯、他怎么现在才问出这句话，当然有事了，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一只惨兮兮的羽毛都快掉光了的鸟吗？
“我没事。”死鸭子嘴硬。
他一手撑在架子上，另一只手抬在空中，随后两根手指贴在了我的额头上，他说：“你发烧了。”
嗯，我发烧了。
快要烧死了。
06
鬼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挺过来的。
生理期的量超乎预料的多，即使用了大号的夜用卫生巾还是染到了床单上，一晚上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在黑暗中凭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勉强换了床单。
终于能安心地躺在床上时，却烧的根本睡不着，浑身疼，嗓子发炎痛到咽一口口水都会疼的发抖，睁着眼睛看着灰色的天花板，一分一秒地挨下去。
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天是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到了早上头疼得更厉害了，从窗户透进的任何一阵晨风都能让我的身体更加脆弱。奈何清风无情，庸人自扰。
考虑到白天还要打太极，我特意在军训裤里多穿了一条黑色裤子，因为我的骨架子小，军训裤太肥大了，所以很害怕裤子会不受控制然后场面失控。
锦华问我，大夏天将近四十度的天气，我为何要穿秋裤。
我说因为体虚，怕冷。
虽然早就料想过，也做了准备，可是尴尬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全体同学在操场集合，集体练习太极拳。站了一上午军姿，我浑身都是汗，不知道是不是虚汗，顶着大太阳还是会觉得冷。
在操场上的时候，队列间距很大，每位同学的动作都很明显，用不用力一眼就能看出来，教官就在队伍的最前面。我卯足了力气去完成每一个动作，像之前一样在抬腿的时候去提一下裤子，然后继续做下一个动作。二十四式，每一式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处动作都能准确地卡上音乐。
完成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更尬的事情还在后边。
集合跑回教学楼的时候，发生了我此生遇到的最尴尬的事情。
没有之一。
因为身上出了很多汗，加上做了很多大幅度的动作，我的卫生巾早已不在它原本该在的位置上，只是我太专注于动作没有注意到，在方队跑出操场的时候，它从我的裤腿里掉了下来。
好想一瞬间死掉。
我感受到不对劲的时候，它已经掉到了我的裤子里。一条腿僵住了，另一条腿还得跟着队伍往前蹦。
我的心直逼嗓子眼，在转弯的时候跑出了方队，在花坛旁边蹲下，抓住了那个畏罪潜逃的卫生巾，佯装自己是在系鞋带。
好在上衣口袋里有卫生纸，我把它用卫生纸包了起来，扔进了就近的垃圾桶。
日光太毒辣，睫毛上的汗珠挡住了眼前的视线，汗水落进眼睛里刺激的眼睛生疼，我来不及去揉眼睛，闭着一只眼站了起来，硬憋着一口气。
沿着花坛往前走的时候，我的腿软得不行，下一秒就要趴到地上，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刚才尴尬的场面有没有被路过的同学注意到，也没有去想之后学校会不会出现“有人卫生巾掉了”这样的传闻，只是低着头，用全部的力气往前走。
走到集合地点的时候，方队已经解散。
我坐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多年后，想起学生时代那些无数个“毁天灭地”的瞬间，不过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甚至变成了谈笑的话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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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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